時遷的員工宿舍是二人間,放著兩張單人床。
房間內的光線有些陰暗,一張床上沒有被褥,看起來這間房間中只有時遷一個人在住。屋子中的東西不多,床旁邊低矮的床頭櫃上放著一隻木雕的兔子,地面和床褥都很乾淨,也沒有聞到什麼異味。
奚依兒走進去,總感覺自己主動進入了一隻兇獸的巢穴。
時遷蹲下.身,在櫃子的抽屜中找到了針線盒。男人拿著針線盒走到奚依兒面前,她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時遷拿出了幾個粉色的線圈,手掌伸到她的衣服旁,對比了一下顏色。
“用這個吧。”
“謝謝。”奚依兒接過線,昏黃的燈光下,穿針引線不太容易,她試了幾次,沒能弄好。
“我來吧。”時遷一直注視著她,男子接過線,他的手很靈巧,一次就將針穿好了。
時遷這裡沒有與護士服一模一樣的扣子,白色的扣子在一堆粉色釦子之中像是一個異類。奚依兒不太熟練的用針縫著釦子,總覺得她好像之前也這樣縫過什麼東西。
她低著頭縫著衣服,姿勢不太舒服,在針線穿梭在衣料中時,針尖不小心刺入了肌膚中。
“嘶…”
時遷一開始原本已經偏過了視線,沒有去看她,聽到奚依兒的聲音時,男人才有些不自在的問道,“怎麼了。”
奚依兒沒有回答,時遷遲疑了片刻,回過頭,女子白皙的鎖骨被針紮了一個紅色的小眼,一滴血液點綴在肌膚上,像是一顆小小的硃砂痣。
時遷的眼瞳突然閃過了一抹紅光,喉嚨莫名的產生了一種難耐的乾渴,彷彿他有很久沒有喝過水一般。
“不好縫嗎…”時遷走到奚依兒面前,嗓音有些低啞。
時遷拿過了奚依兒手中的針線,釦子只剩下幾下就能縫好,他最後繫好了線,剩下的長線需要弄斷。時遷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垂下頭顱,微微湊過去,“我幫你把線弄斷。”
他口中這樣說道,指尖卻在發抖,奚依兒應該是抗拒的推了他,時遷卻感覺不到了。男子的唇齒咬線上上,若即若離間,微涼的薄唇似乎碰到了她鎖骨上那一顆紅痣,抿到了一點甜膩的血液。
“…好了。”時遷收好線,不自然的低下頭,迅速向後退了幾步,“我還有事,你可以自己離開。”
奚依兒走出了時遷的房間,領口繫到了最上面的一顆釦子。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病歷本。
今天下午只剩下最後一位病人,曲千星,病症是[性別認知障礙]。
這種病人也需要被關進病院中嗎。奚依兒檢視了下他的病歷,原來是被家長送進來的。聽說他的父母今年似乎生了二胎,要求病院不將曲千星治好,就不允許他回家。
714。
病房的門半開著,奚依兒禮貌的敲了敲門,“我可以進來嗎。”
“等…等等!”
病人的拒絕當然無法阻止護士的進入。奚依兒推開了門,室內的是一個長得很美的女孩子,金色的長髮及腰,穿著一身誇張的洛麗塔裙子,露出的雙腿筆直白皙,容貌柔和,雌雄莫辨。
而此時,他正在撕扯著自己的裙襬,彎曲著腿,指尖勾著小腿襪的邊沿。
聽到聲音,他倉皇的回過眸,在看到奚依兒時一張臉又羞又窘,“姐姐?”
曲千星,性別男,有些女裝癖好。
“你在做什麼呢?”奚依兒走進去,像是溫柔的大姐姐一般說道。
“我…咳,沒做什麼。”曲千星紅著耳尖鬆開了手,其實他和姜長宇一樣,正策劃著怎麼逃出去。只是他嫌棄自己的裙子和襪子禁錮著他,耽誤他的活動,於是正想把礙事的衣服改裝一下。
他是真的很討厭自己的技能。
“姐姐,我已經改好了,我知道自己是個男性,我根本沒有什麼性別認知障礙。你幫幫我,放我出去吧。”曲千星走過來,握住了奚依兒的手,亮晶晶的眼眸期冀的看著她,對著她撒嬌。
真可憐,他還以為自己可以控制能否出院。
“怎麼把自己的衣服撕成這樣,不喜歡這件衣服嗎,我可以幫你申請一套新的病服。”奚依兒輕柔的說道。“吃藥時間到了,乖一點,有什麼事吃完藥再說好嗎。”
曲千星搖著頭,他不願意對奚依兒做出暴.力的舉動,因而只是向她撒著嬌,希望她能夠心軟,“依兒,是藥三分毒,你知道的,我沒有病,讓我總是吃這種藥,我會壞掉的。”
“聽話點好嗎,在這裡居住的病人都是必須要吃藥的,不吃藥的話,就會變成這個精神病院的異類了。”奚依兒的嗓音很輕,她的神情一直是溫和的,連唇瓣的弧度都沒什麼變化,在曲千星眼中,彷彿幼兒醫護玩具中精緻的護士娃娃。
在她的暗示,或者說恐嚇下,彷彿曲千星若是不肯吃藥,就會遇到恐怖的事情。
可對於曲千星而言,吃了藥渾渾噩噩只會被永遠困在這個副本里,而不吃藥,即便會遇到可怖的詭秘,卻是能夠通關副本的唯一方式。
“好,我吃。”曲千星伸出手,假意乖巧,看著奚依兒將藥倒出來,男子眼眸中浮現出幾分歉意,突然用力掀開了奚依兒手中的托盤,向門口跑了出去。
在奚依兒未曾進來前,明明房門是半開著的,卻彷彿因為副本的不可抗力,房間籠罩著一層無形的屏障,曲千星無論怎麼都沒辦法離開這個病房。
奚依兒垂眸,靜靜看著一地的殘骸,一顆紅色的橘子滾到了她的腳邊,停下了。
沒想到,714號房間的病人,最不乖呢。
在曲千星的眼中,原本潔白整潔的病院走廊變得越來越陰暗,地板和走廊變成了噁心的肉瘤,他奔跑在黏膩的血.肉上,像是被困在了一個兇獸的腸.道內,男子微微側眸,原本的一間間病房分明就是用鐵柵欄關押著的一個個監.獄。
而依舊留在病房內的奚依兒,穿著一身黑色的緊身獄.警.服,勾勒出了女子纖儂合度的身材,胸口的布料有些緊,被一顆小小的扣子艱難的合攏在一起,將她的胸.部勒出了漂亮的弧度。
曲千星的技能很強大,因此他在副本中其實行事作風一直比較莽。男人從裙襬底下不科學的掏出了一架巨大的義大利炮,對準了病院的牆壁。
體型龐大的怪物從樓梯上跑了出來,臃腫的身軀每跑一步,身上的肉都會沉甸甸的亂晃。
巨大的響聲中,牆體被破開了一個大洞,曲千星收好自己的武器,裙襬微揚,便順著那個牆洞跳了出去。
“時遷!”
曲千星聽到了一聲模糊的女聲,他的手臂被牢牢的握住,他抬眸向上看過去,可怖的怪物幾乎堵住了整個牆洞,伸出的肥腫的手掌緊緊握住了他,將他往上提著。
曲千星瞳眸微縮,他腦海中只有逃離怪物的想法,瘋狂的掙扎。
在怪物要拽不住,掌心滑落的時候,一隻白皙的手臂伸了出來,拉住了他。
曲千星仰頭,洞口處,奚依兒跪在怪物的身旁,纖瘦單薄的身體探出來,手指緊緊握住他的手腕,“曲千星,抓緊,上來!”
曲千星掙扎的力度突然就鬆懈了。奚依兒怎麼可能拉的住他,他怕自己會把她拽下來。
穿著女裝的少年任由怪物將他拉了上來,當怪物用力將他按在地上,用鐵鏈將他捆住時,奚依兒就站在一旁用受傷失望的神色看著她。
他被重新關進了“監.獄”中。
“他的病症升級了,有可能多了幻視的症狀,應該將他交到左醫生那裡,讓醫生對他用電.刑治療。”怪物拉扯著曲千星,對奚依兒說道。
奚依兒抿了抿唇,她輕柔的視線落在曲千星身上,“不要了,讓他吃些藥就好了,他本來得的病也不嚴重,而且,他也沒有傷害我。”
時遷看向她,他的職責原本只是鎮壓□□惹禍的病人,將不聽話的患者送上醫生的手術室。他不應該為任何人徇私,更不應該對一個護士心軟。
時遷垂下眸,他扛起了陷入幻覺的患者,走去的方向卻只是曲千星的病房。他將曲千星放在了病床上,回眸看向奚依兒,“給他吃藥吧,只要他安靜一點,別再發生這種事了,我可以當做今日什麼都沒看見。”
奚依兒輕輕將碎髮掩到了耳後,“謝謝你,外面碎裂的窗戶…”
“我來處理。”時遷離開了病房,走廊內,被曲千星在發病時用路邊的醫療車砸破的玻璃碎片散落了一地,他找來了打掃工具,溫吞的開始收拾起一地的狼藉。
奚依兒坐在了病床旁邊的椅子上,靜靜的看向被捆成粽子的少年,“從七樓跳下去會死人的,你不知道嗎。”
曲千星閉上嘴,他身上有個一次性技能,[身輕如燕:你像是燕子一樣輕,引力對待你,就像是對待一根羽毛],他不會有事。
“對不起。”少年悶悶的說道。在他的視線中,眼前的場景詭譎而可怖,只有眼前的奚依兒,還是像往常一般漂亮而溫柔。
“藥被你打翻了,我要明天下午才能重新過來,你不要惹事,我不想下次在手術檯上見到你。”奚依兒將唯一剩下的橘子放在了床頭的矮桌上,離開了病房。
房門在曲千星眼前被關上,他側過眸,看向了奚依兒放在桌面上的東西,一顆紅彤彤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