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盤腿背靠在那氪星文明的壁畫前，巨大飛船舷窗視野極其遼闊，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
那雙藍眼睛裡沒有聚焦，更像是在純粹的發呆。
面對這樣純色的極寒之境，再混亂的思維也能夠逐漸平靜下來。
在地球上生活的氪星人幾乎像是站在針尖上，一不謹慎就會變成惡魔……任何憤怒失控的情緒都是危險的存在，克拉克隨著一天天能力增強才越發明白，這顆藍色的行星在自己面前簡直脆弱的像瓷器。
是放在桌子邊緣搖搖欲墜的玻璃杯，稍有不慎就會墜落，摔得粉碎。
今天發生的一切像是昨日重現，但區別在於他有了更充分的準備，而且還有為自己領路的人，儘管導師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回應，但這很正常，兩人並不是所有的溝通都是時時回覆。
眼下，克拉克只是習慣性安靜的等待。
反倒是喬看起來有些擔心他，他默默的把前哨站空氣成分和溫度都調整得更加適應地球人生理特徵，黑色身影就消失了。
不久之後，在遠處的過道里傳來了細細碎碎的腳步聲。
克拉克有些驚訝的回過頭，看見不遠處有一隻柔軟的白色小奶狗，好奇的瞪著一雙純黑色的眼睛看向自己。
他的眼神裡並沒有畏懼，純淨又柔軟，但從外表看起來和地球上普通小狗沒有什麼區別。
“……小傢伙，你是怎麼到這來的？”
克拉克當然知道，在這一艘位於北極冰層之下的氪星人飛船裡，肯定不應該出現一隻普通小狗。
“我在前哨站的生物艙裡發現的。”喬艾爾的意識體已經接管了這座前哨站，理論上可以隨時出現在這艘飛船的任何地方，“生物樣本同樣來自氪星，不過……我小小的給他換了一個地球造型。”
小狗似乎才剛滿月大的樣子，四隻小爪子顯然太過於柔軟，以至於走起路來都有些跌跌撞撞的。
克拉克看著它一點也不認生的就撞到了自己懷裡，然後仰起脖子嗷嗚嗷嗚嬌氣的叫了起來。
沒有養狗人能拒絕這個。
他揉了揉小狗毛茸茸的頭，而後者被摸得舒適的眯起了眼睛，順勢把圓嘟嘟的小肚子也翻了出來。
喬艾爾揹著手，滿意地把他倆的互動看在了眼裡。
“你願意收留他嗎，畢竟這裡實在太大，又太冷清了。”
“當然。”克拉克終於露出了一個笑容，果然毛茸茸有治癒一切的能力。
他把小狗舉到與自己平行，親切的用臉蹭了蹭，“我叫你……小氪怎麼樣。我們家裡還有一個哥哥，你們要好好相處哦。”
小氪乖巧的搖了搖尾巴。
他真的很聰明，才一下子就學會了坐下和握手這類簡單的口令，克拉克在剩下的時間裡很快就和他熟絡起來。但是，一直從正午時分等到快要太陽落山，也依然沒有等到他的導師回覆他。
再在孤獨堡壘裡待下去，只怕要錯過飯點了。
他只好把小氪揣在自己衣兜裡，假裝是在放學路上撿回來的小傢伙，喬納森和瑪莎自然也沒有多懷疑什麼，只是有些心疼怎麼會有人這麼狠心丟棄這麼小的小狗。
克拉克有些緊張的看著瑪莎到廚房去為小狗準備了食物，打成泥的土豆以及火腿塊，但顯然這隻披皮氪星小狗吃的挺開心的，末了甚至還意猶未盡的舔舔盆子。
漢克則看起來十分謹慎，還是在喬納森的招呼下，這隻黑色成犬才不情不願的走過來，聞了聞這個還沒他腦袋大的小傢伙。
今天發生的一切似乎都有些玄幻，克拉克早早的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裡。
柔軟舒適的枕頭，熟悉的環境，他先是分神聽了會父母親熟悉平穩的心跳，風拂過田地玉米葉沙沙碰撞，幾公里外一輛滿載的貨車引擎在低沉的轟鳴，海岸邊一個男人為歸來的船舶點亮燈塔，大西洋白海鳥在天空中振翅……
氪星人理論上並不需要睡覺，曬點太陽就能精神飽滿的原地復活，以往只是由於幼年期養成的習慣在床上閉著眼睛躺到天亮。但是今天，他居然感覺到了逐漸失去意識、感受不到自己身體以及所有外界聲音都消失的……深層睡眠。
雖然總感覺有哪不對勁，但這種彷彿陷入天鵝絨被窩還有白噪音按摩大腦的感覺真的很棒，克拉克迷迷糊糊的想著……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感受到周圍有一股陌生的視線。
他猛的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昏暗，但絕對不是自己房間的天花板。
克拉克先是茫然的盯著上頭那一片黑暗，持續懵逼了好幾秒。
……自己，是在做夢？
他動了動手指，隨後有些不妙的發現似乎自己所有的超能力都像是消失了。
“警惕心太差了。”
一個漠然的聲音響起。
聲音落下的一瞬間，周圍所有的景象竟然如同魔法一樣開始快速扭曲變幻，像是水波盪開的紋理，色彩變得明亮，線條逐漸清晰，有一瞬間光芒幾近刺眼，但在強光之後幻化出的房間居然和他今天才見到的氪星飛船內部一樣。
也不能說完全一樣。
雖然大體上沒有變化，但周圍明顯多添置了很多的物品，甚至包括不少看起來與周圍冷科技感格格不入的二手傢俱。
克拉克早已一個激靈就已經爬了起來，警惕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剛剛是躺在一張長椅沙發上，而且，那裡放著條已經磨毛邊了的毯子總覺得有些眼熟。
……這不是，前幾天自己看到的媽媽在縫的那個圖案嗎？
他不確定的想著。
“反應也不行。“那個男人的聲音再一次出現，似乎還帶上了點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如果有人出手，足夠你死好幾次了。”
克拉克抬起頭來。
那個男人有一雙比冰川還要深邃的藍眼睛，他身穿著一套白色的西裝，優雅又古典有如神祇般耀眼，哪怕只是隨意的靠坐在一張普通的扶手椅上，也被映襯的像是尊貴王座。
他的表情像是有些陰鬱，周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和充滿壓迫感到氣息，修長的黑色手套上一枚紅寶石墜鏈格外醒目，閃爍著玫瑰色的炫麗光澤。
長長的金色細鏈纏繞在指尖，有著禁慾的優雅。
……那是一張很熟悉的臉，充滿了人間之神的威壓。
克拉克恍神間，覺得等若干年後自己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那人一邊隨意的擺弄著那枚項鍊，一雙冰藍色的眼睛像是冬夜裡的狼王，充滿了侵略的攻擊性。
但是克拉克絲毫沒有感覺受到任何敵意或者威脅，反而逐漸品出了點熟悉。
“導師……”他悄悄地出聲，像是在黑天風雪中走丟了的小狗，緊張的想要確認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面孔。
王座上的男人垂下眼，像是在打量評估些什麼，最後才矜持的微微頷首。
一瞬間，克拉克就放下了全部警惕，喜出望外的笑了起來。
也是，畢竟除了氪星人，誰能知道這個地方呢。
那樣燦爛輕鬆的笑法，似乎不自覺讓人也能情緒變得晴朗起來，領主的氣勢似乎也被感染得稍微溫和了幾分，眼底的寒意逐漸破冰。
下一秒，他感受到了已經是少年人身形的克拉克撲了上來，像是想給自己一個擁抱。
正義領主先是下意識的身體一僵，但沒有躲開，感受著男孩柔軟的黑色捲髮在自己脖頸處磨蹭。
他本能的厭惡任何人接觸自己，不可信任、惡意、災難……
但是，沒人能拒絕這個。
簡單又熱烈，像一樣就能望到底的清澈泉水，不需要猜忌、沒有傷害，那雙漂亮的藍眼睛裡是毫不掩飾的開心與歡喜，沒有人能拒絕氪星小狗，哪怕是超人自己。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平靜很多。”正義領主略顯不自在的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微微褶皺的外套。
“我也沒有料到，居然真的能夠和導師見一面。”那雙純淨的藍眼睛亮的驚人，讓人不禁覺得，如果他身後有尾巴的話那此時一定是像螺旋槳一樣搖的飛快。
“大意、反應遲緩，你得要學會如何在失去超能力的情況下保護自己。”然而話音一轉，領主超人剛剛有所鬆動，像是一下子又變成了那種熟悉且略微挑剔的批評。
克拉克臉上的笑容又燦爛了幾分，但體貼的沒有戳破那種像是故意要嚴肅板著臉才回到舒適區的模樣：“拜託！我的‘要學會’清單已經足夠到後年去了，您的教學大綱不能往後排一排嗎？”
他帶著一點好學生式的恃寵而驕，顯然還沉浸在滿心歡喜的情緒之中，對這樣一點小小的冷水完全不在意。
這一次，他的導師反而垂下了眼，“已經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什麼？”他沒有聽清那一聲低語，反倒是眼尖的瞧見導師手上纏繞著的紅色寶石，居然在不停的細微顫抖。
“不過，這是什麼……”
隨後，他有些驚訝的發現那顫抖越來越明顯，像是受到了什麼巨大的壓力，寶石內部居然開始產生出一條條肉眼可見的蛛網裂紋。
周圍原本光線充足的環境，也變得忽明忽滅，像是壞掉了的燈泡在瘋狂閃爍。
空間開始抽離、扭曲，到處都透露著不詳的氣息。
“導師？”克拉克立刻站起身來，警惕的看著周圍，習慣性的做了一個把人互在身後的動作。
領主超人神色莫測的看著站在自己面前，並不那麼寬厚的背影。
他還很年輕，還沒見識過世界的真正模樣，相比起自己見過的那麼多英雄裡面，身形甚至可以說的上一聲單薄……
男人最後有些惋惜的看著手上那塊紅寶石，顯然它在時間和空間力量的雙重壓迫下已經完全到了極限。
連帶著金色墜鏈，它們在碎裂開的瞬間就泯滅成一堆普通灰塵，輕飄飄的散進了空氣中。
身後的椅子如同流沙一般緩緩的消逝而去，他站起身來的一瞬間，那西裝變成了一套純白色披風的制服，緩緩浮起。
面前這個男孩還毫無察覺，領主沒忍住伸手揉了揉那頭黑色的小卷毛，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和：“別擔心，這只是我創造的一個夢境。”
“目的就是用來和你告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