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線嚇得立馬蹲下,就聽“哚”地一聲。
她偏側頭向內牆壁一看,好嘛,一支箭紮在那裡,箭尾還在微微顫動。
洪線心裡罵了聲,這要不是箭支先破窗引她警覺及時蹲下,非就原地報銷了不可!
沒有站起來,生怕後續還有。
她一邊喊:“壯壯呆廚房裡蹲著不要出來!”
一邊蹲著挪動,再將旁側的椅子拉倒,擋在前面,繼續朝著窗戶旁邊的牆壁挪。
而館外,李澤在射出一箭後,就見那破開的窗洞後有紅色人影一閃,心下大驚:完了,有人!完了完了,射到那冰人了!
趕緊將弓箭扔給隨從,跳上馬背,打馬就往小巷另一頭跑。
這下禍闖大了,怎麼辦怎麼辦?他沒想殺人啊啊啊啊!
隨從也被嚇到,追上來就建議:“三少爺,咱們躲到城郊別院去吧?”
躲一段時間,避過這個風頭先?
李澤將頭點成了小雞啄米,朝著城外就衝。
洪線還不知道罪魁禍首已經跑了,剛貼住牆壁,一見壯壯不顧一切衝進來,趕緊將人拉住一起蹲下。
直蹲到腳麻,發現再無動靜後,才扶著牆壁慢慢起身,先責備壯壯。
“讓你蹲在廚房,你跑進來幹什麼?”
這也太危險了,如果箭支如雨,壯壯豈有命在?
壯壯還理直氣壯:“保護姑娘您是壯壯的責任!”
洪線抬手就給了她個腦瓜崩兒:“你才習幾日的武?你也就是長得高壯,不是挨死捱得結實!以後再不聽話,你就日日呆在館裡!”
壯壯習武,還是一年多前被洪線買回來後,特聘了教習先生才開始練的,這才多久?逞什麼能啊?
壯壯卻將肉墩墩小山般的胸脯拍得啪啪作響:“壯壯能行的!”
“行行行,你行,你行就能不聽話嗎?!”洪線吼回去。她真的被嚇怕了。
壯壯一見她是真的發了火,才撓著頭皮,耷拉下了腦袋:“姑娘,壯壯知道錯了,再不敢了。”
洪線嘆氣,轉身去檢視那箭支。
這一箭的力道足強,準度也極夠。隔著不透明的窗紙,還能準確認清她的腦袋,射穿窗戶後,越過屋內空間,仍扎進了牆壁五寸有餘。
夠狠!
洪線抓住箭尾,用力將之拔出,卻在看到沒有箭頭後,愣了愣。
這得是什麼樣的力道?!
李澤?廢物少爺?臂力這麼強的嗎?
洪線毫不懷疑這就是李澤搗的鬼,原以為是紈絝少爺失了臉面殺人洩憤,卻是其在故意嚇唬自已。
可轉念一想,如果當時射中自已的腦袋,還能是嚇唬了嗎?!
洪線心頭怒極。
這絕對是李澤那個蠢貨對其自身的力道沒有個輕重,正如其做人沒有輕重一般,一點兒字母數沒有!難怪其滿門上下會因來旺財的構陷而命喪黃泉。
想到這兒,洪線突然就不氣了,決定不再跟個將死之人計較。
坐回桌邊,倒杯涼茶,壓壓驚。
話說此時的茶水,其實叫茶湯。
就是給坐在小炭爐上的茶壺裡新增:碎碎的茶葉沫,豬油、鹽、醬油……等等。
打死洪線也喝不來那麼高雅的湯飲。她就自已採山上的野茶,自已炒,自已沏泡了來喝。
若有客人來了,就放點茶葉沫子沏了端上。
想到客人,還真就有客人上門了。
一個瘦瘦弱弱,穿著破舊,但漿洗得很乾淨的中年婦人,有些侷促不安、絞著衣角,帶著滿臉被生活壓擠出來的褶皺,進了來。
洪線一見,連忙站起迎上前,“來來來,先坐下喝杯茶,天氣熱,您趕遠路兒來的吧?先歇歇。”
熱情地拖過椅子,請人坐下。
中年婦人見這冰人跟自家姑娘似的笑容,感受到幾分親切,就壯起膽子走過來,彎腰道過謝,頭也不敢抬高,就蹭坐了半邊椅子。
洪線沒再勸,就手拽過另一把椅子,挨著點兒中年婦人坐下,一邊為其倒茶,一邊就溫和地道:“五月了,地裡的油菜花都收了吧?收成可好?”
“還、還行,挺好的,”
婦人雙手接過茶,回著話,謝過謝,小口小口抿,眼皮仍舊不敢抬,只盯著茶水。
洪線見狀,也不急,繼續跟人閒聊。
“瞧嬸子您腳上的鞋,針腳做得可真好。我這兒還有些做衣裳剩下來的邊角料兒,稍後您帶回去,就算天熱了,咱們也不能如男子般穿草鞋,便做雙鮮亮些的薄鞋,也透氣清爽。”
“謝、謝謝姑娘,怪、怪不好意思的。”婦人一聽,放下茶盞,雙手連搖,連忙道明瞭來意。
“不敢收姑娘的禮,我,我就是、就是聽說姑娘實誠,特來請姑娘為我家小閨女說門好親來著。”
洪線聞言,心下的弦卻是微微繃了繃。
說親是很光明正大的事情,即便家中貧苦,也不會如此畏縮。她這兒的佈置環境,可不會給人這般大的壓迫感。
這婦人的表現……恐怕那小閨女,是有什麼問題的。
但有問題的親事,洪線也接過好幾樁了。
她微笑著伸出一隻手,輕輕拍拍婦人的手臂,安撫似的道:“嬸子您放心,只要您真心想讓小閨女嫁的好,有什麼您不妨直說。我不會告訴給別人知曉,只我心裡越清楚,越能有信心幫您不是?”
“是是是,是這個理兒,”
婦人囁嚅著嘴唇,連連點頭應是,然後又捧起茶盞,抿了幾口,才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道:“我、我那小閨女,是、是個……是個花娘。”
這詞一說出來,婦人好似就卸下了心頭最大的一塊巨石。
沒等洪線說什麼,甚至都像是害怕洪線拒絕似的,就連忙再道:“家裡窮,娃多,她四歲的時候,就被她奶奶給賣掉了。我上個月,才在‘醉香樓’門口認出她。我找了她整整十年,十年啊。
可她不願意跟我回去,也不願意認我這個娘,我想給她贖身,砸地賣田為她贖身,她也不肯。我聽隔壁的婆子說,你這冰人的心地特別好,我就想來求求你,我給銀子你,你幫我去把她贖出來,再幫她尋戶好人家,您……您看行嗎?”
說著說著,淚流滿面,說著說著,滑跪椅下,就要向著洪線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