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過年消停了幾天又開始熱鬧了起來，以往是林家罵旁人，今兒個是被旁人堵上門罵。
早上剛吃完飯沒多會，楊柳幫著方慧糊鞋底的時候顧想和顧念跑了來，大概是上次兩家吵起來的原因，說起林家來了好多人，吵都很厲害時竟然還挺高興。
方慧謹小慎微慣了，看兩個娃這樣當即板著臉訓斥了起來“不能這樣，被人看到了像什麼樣子，還當我們看笑話呢…”
兩個娃乖乖應了，他們都不用問，這會兒動靜已經大的可以聽見了。
吳桑在門口喊她看熱鬧。
楊柳掀開簾子回了一句“不去了，怪冷的。”
吳桑走了進來，說“葉家人來了。”
“葉霜孃家人？”楊柳有些詫異。
吳桑點頭“我家那口子剛擔水回來，說是送和離書來了。”
這十里八鄉過不下去散了的男女多的是，可多數都是被家裡男人休，女方主動和離的少，除非孃家人多勢眾。
葉傢什麼情況不清楚，但林家總共也就那幾個人，這種時候村裡也不會有誰去幫他們出頭，且不說大家看不慣他們往日的行為做派，就林卓這個讀書人，村裡就沒人希望他真的出人頭地。
很多人都清楚自已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比起自已這一輩子無所出處，身邊人的發達會更加讓他們難以接受。
就彷彿只要身邊人過著和自已一般的生活，這便是世上最好的良藥。
這是人之本性，雖醜陋但也是真實。
既然是葉霜孃家人，那想必真的能鬧起來，楊柳詢問方慧。
方慧不愛去，說“你們去吧。”
顧青雲大概是對上次林卓挑撥離間的話自此記恨上了，對於看林家捱打這種事竟然比楊柳還積極，大長腿一邁，轉眼就出了門。
顧想和顧念早就跑沒影了，今兒個看熱鬧的村裡人很多。葉家男男女女來了十幾個，站在林家院子裡，看蘇三娘還有力氣罵人估摸著是沒捱打。
一個年紀五六十歲，應該是葉霜奶奶的老太太坐在凳子上，手裡的柺杖敲的咚咚響，大概是想要蘇三娘閉嘴。
林耀在旁邊站著，林卓在堂屋門口離的最遠，林易平也被圍在中間，縮著脖子一副生怕葉家人打他的模樣。
眼見蘇三娘罵個不停，一個近四十歲的婦人直接一巴掌扇了過去，嘴裡罵著“我好好個姑娘讓你磋磨成什麼樣了，你這個黑心的婦人，我當初就是瞎了眼，錯看了你們這一家，今兒個這和離書不籤也得籤，我姑娘受的委屈我也得討回來。”
林耀沒說話，林卓卻氣炸了，手指著眾人警告“你們這群潑婦，刁民，我要報官抓你們。”
葉老太太半點不帶怕的，冷哼出聲“正好，也讓官老爺看看你這讀書人的德行。”
讀書人這個身份是林卓的底氣，但也是枷鎖。
他入學晚，私塾的先生本來也不想收，哪怕後來成功入了私塾，但畢竟遲了，在學術上也比不上其他人，若真鬧出什麼醜事，他都不敢想私塾的同學和老師會怎麼看待他。
氣歸氣，但也不敢再硬碰硬，生怕葉家真的做出什麼，畢竟村裡人耍起潑也不是好惹的。
林易平倒是呵斥了，讓葉霜的爹和哥也捶了一頓，這會兒也顧不上還在捱打的蘇三娘，安靜的彷彿鵪鶉。
楊柳沒壓著聲音，跟顧青雲說“看到沒，我就說林卓這種人自私自利吧，看他娘捱打都不帶攔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
楊家前幾天的事村裡人都知道，楊柳和楊迴護著梁秋月的事大家也清楚，再看林卓這副只動了嘴，離的老遠的樣子確實沒良心的緊。
村裡不少巴不得他們家倒黴的人被楊柳這麼一提醒，立馬起鬨似的喊“你家林卓好歹是個讀書人，往常你們當眼珠子似的疼，怎麼這會兒不知道攔一攔，離那麼遠，是怕自已也捱打嗎？”
林卓被戳穿了心思，頓時惱羞成怒了起來，當真往前站了幾步，怒斥“我何時沒有護著了，倒是我大哥，身為長子…”
話沒說完顧青雲便道“你大哥家都要被你們磋磨散了，這會兒還想著讓他出頭啊，你還真是那河裡的王八，太不是個東西。”
“就是，這會兒還想讓林耀出頭，你爹孃那麼多好東西餵了你，到頭來還不如養條狗，最起碼狗都知道護主…”村裡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起來。
林易平原本沒覺得怎麼樣，這麼聽著看林卓的眼神都變了。
林卓心裡咯噔了一下，為了自已以後的日子萬不能讓他爹孃也生出這般想法，只能咬牙走上前。
葉霜哥哥也不客氣，當即就握著拳頭要上去揍他。
可惜還沒來的及動手就被林耀喊停了。
要說葉家最不爽的自然是窩囊的林耀，但除去這一點林耀又是打心底裡疼葉霜，葉家人這才只想讓他籤和離書而不是找他算賬。
葉老太太冷哼“這男人要沒種還不如個宮裡的太監，前幾年你要聽我們的分家多好，你一心為你爹孃，倒是委屈了我孫女，我葉家也是糊塗，竟然放任這麼多年，早就該給她另尋一戶好人家了，竟然還指望著你這一家子黑了心的能夠悔悟…”
林耀沒反駁，只是問“她不回來了嗎？”
葉家人冷哼“我們已經給她相看好了人家，你就別耽誤她了，你娘嫌棄萍兒是個丫頭，正好，孩子我們也不打算給你們…”
楊柳聽著這話其實還挺感動，這年頭的大多女子還是有靠山的，這也是能在婆家過的較好的最重要原因。
葉家的話卻讓蘇三娘不忿了起來，罵“憑什麼，她葉霜是我們家花了銀子娶的。”
這年頭被休或者和離的女子，除去一些特別差勁的人家就沒有要求還聘禮的，蘇三娘這話惹的村裡人無情的嘲笑了起來，林卓臉上同樣發燙，更加惱怒他娘這個話不過腦的性子。
林易平被笑的同樣難堪，心裡卻跟蘇三娘一般想法。
林耀這時候才說“我分家。”
葉霜的娘嗤了一聲“遲了，早幹什麼去了。”
林耀有些著急“霜兒當時說了，只要我分家就會回來。”
葉老太太罵“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若不是今兒個我們來，你何時能想通，到現在都不放過霜兒和萍兒…”
林耀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痛哭流涕了起來“之前是我窩囊，是我對不起霜兒和萍兒，這些日子我是真的有在想，我一定分家，我要是撒謊就不得好死…”
這種毒誓一般人都不願意發的，畢竟大家都信奉舉頭三尺有神明，只是葉家人卻不打算原諒他先前的軟弱。
林家人因為林耀的話變了臉色，林耀可是家裡的苦力，分家了地裡的活誰幹。
林卓義憤填膺的指責林耀不顧生養之恩。
顧青雲悠悠提醒“你不也是兒子嗎？憑什麼林耀要在地裡累死累活的供你讀書，平時也不見你多善待哥嫂，這會兒急了，是怕分家了你以後都讀不了書了？還是說你只是嘴上孝順？以後沒了林耀，你怕自已要下地幹活？真要不想受累，你爹孃還年輕著呢，可以讓他們供你啊，這樣你依舊可以享福…”
楊柳看著林卓恨不得撕了顧青雲的臉色低聲笑了起來“你這挑撥離間的本事不錯啊。”
顧青雲低聲回“不及你一半。”
林卓忍無可忍“有你什麼事，難不成是為了楊柳…”
“我看你不順眼啊。”顧青雲說的坦然“誰讓她當初眼瞎被你騙銀子。”
楊柳無語，也沒反駁，總歸這些事村裡人都知道，與其扭扭捏捏，倒不如大大方方，還能證明她對林卓絕無半分私心，也省的村裡人總去猜。
村裡人對於林家人的自私早就心知肚明，如果真能讓林卓讀不成書他們更是樂見其成，當即指責了起來，還一個勁的勸說林耀分家。
林耀似乎是鐵了心，說“家裡的地我不要，我要分家。”
“不可能。”蘇三娘瞪圓了眼“你因為一個女人不要爹孃，你個畜牲不如的東西。”
林耀突然笑了起來“舉頭三尺有神明，到底是我對不住林家還是你們對不住我自有神明來判，如果不分家，家裡的地我也不會管，我不會回家，大不了我去葉家村搭個木屋生活，只要勤快總歸是能活下去的…”
蘇三娘一臉震驚，彷彿被林耀的話傷著了，竟然哭了起來。
林耀語氣緩和了些許“倘若分家，我每年會給你和爹兩錢銀子，就當是孝敬你們的，家裡的任何東西我都不要。”
兩錢聽著沒多少，但村裡人手裡沒多少閒錢，銀子便也不少了，更何況林耀說了，不分家也不會再幹活。
蘇三娘氣惱不已，連說幾個好字，扭頭看向林卓“去寫，我就當沒生他。”
“娘。”林卓不願意。
蘇三娘被他的不聽話弄的有些惱“你什麼意思？為什麼不去？”那眼神像是在質疑他往日裡的孝心。
林卓無法，惡狠狠的瞪了顧青雲一眼，不情願的進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