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越發崎嶇,兩個人都默不作聲地艱難地爬行著。
李廷功忽然道:“賈兄,你說官府會不會來追究?”
賈賀蘭愣了愣道:“追究什麼?”
“就是剛才……”賈賀蘭不屑道:“追究個屁啊!連官府都想剿了這幫惡匪呢!你算是替天行道,知道嗎?”
李廷功頓時轉憂為喜,笑道:“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鬆快許多了!”
但馬上又嚴肅道:“可我以後再也不會殺人了,殺人太可怕了!以後我要是再殺人的話,你就立馬殺了我,好不好?”
賈賀蘭奇怪地瞧了他一眼,歪嘴笑道:“你也得讓我殺啊!”
李廷功神情篤定道:“放心,我絕不會反抗,我寧願即刻就死也不願揹負著悔恨活下去的!”
賈賀蘭微微冷笑道:“就算別人要殺你,你也不殺人?”
李廷功道:“我不跟任何人作對,別人怎麼會要殺我呢?”
賈賀蘭笑道:“不跟任何人作對?除非你退出江湖.”
李廷功疑惑道:“什麼是江湖?我覺得我從來沒踏入過江湖啊,又談何退出?”
賈賀蘭嘆了口氣道:“江湖就是江湖,等你再長大一點就知道了,只有等你死了才算是真正退出江湖.”
李廷功追問道:“那江湖到底是什麼?”
賈賀蘭皺眉道:“你怎麼那麼囉嗦呢?我不是說了嗎?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長大就是江湖!知道了嗎?”
李廷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自語道:“長大就是江湖?”
快到山頂了,前面忽然沒路了,只有一片荊棘密佈的山林。
賈賀蘭停住腳步,四周瞧了瞧,“想必上面不會有人住了,土匪們罪惡滔天,也怕被雷劈啊!哈哈……”李廷功也四面看了看,“你是說土匪窩就在這一片了?”
賈賀蘭點點頭道:“嗯,他們怕遭雷劈,不敢住得太高,也怕官府偷襲,不敢住得太低,據我站在他們的角度想,這一帶不高也不低,正好是安身最佳之所.”
“可這兒好像也沒房子啊?”
“要是被你一眼就瞧見,他們還混個屁啊?”
兩人決定分頭尋找,李廷功往西,賈賀蘭往東。
上山之路雖然被山林隔斷,兩邊倒是曲徑通幽,卻也不乏荊棘擋路。
李廷功用刀邊砍邊走。
山石高矮不一,樹木也東歪西倒地生長。
有時遇到一兩條全身青色的蛇吐著信子,盤繞在樹枝上,嚇得他連樹一起砍倒了,蛇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他還要仔仔細細在地上察看一番才敢繼續前行。
好不容易繞過一座山坡,前面卻是一座更高更陡峭的山坡,李廷功癱坐在地上,幾乎都有點絕望了。
忽然聽到賈賀蘭的聲音:“李兄,這邊有寨子!”
李廷功心中一喜,疲憊不堪的身體瞬間像充了電一樣,趕緊往來路跑,路上被殘留的荊棘刮破了腿腳和衣服也顧不上。
賈賀蘭站在一個高高的山崗上,正低頭望著下面。
李廷功來到他身邊,問道:“寨子在哪兒呢?”
“你瞧!”
賈賀蘭指著山崗下面鱗次櫛比的房屋,“這邊一堆,那邊一堆,前面還有一堆,真是狡兔三窟啊!”
“你說他們住在哪個寨子呢?”
李廷功仔細瞧著幾個寨子,沒有發現一個人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山崗上有好幾條藤子順延而下生長,李廷功和賈賀蘭分別抓著藤蔓慢慢爬到下面。
面對最前面一所空無一人的寨子,李廷功有點擔心道:“賈兄,你說怎麼會一個人都沒有呢?會不會有埋伏?”
賈賀蘭笑道:“也許是他們晚上吃喝玩樂的時候剛好被迷暈了,所以外面見不到一個人.”
李廷功點點頭,又道:“那萬一還有人沒暈,萬一他要砍我,那我不是又得殺人了?”
賈賀蘭搖搖頭道:“你難道非殺人不可?削掉他一個手臂,砍傷他一條腿不就行了嗎?年輕人不要出手太沖動了!”
李廷功點了點頭,心怦怦亂跳,從腰間拔出寶刀。
“咱們還是分頭行事,就算中了埋伏,也不至於全軍覆沒啊!”
賈賀蘭指了指稍遠一點的寨子,又指了指近前的寨子,“你去哪個?”
李廷功想了想,“我去這個吧!”
賈賀蘭點點頭道:“小心為上!”
李廷功慢慢走進最近的寨子,入口處也沒見到一個人,越是沒人他反而越是不安。
他寧願猛地跳出一個土匪跟他大戰一場,也不願如入無人之境,卻又疑心重重。
寨子裡的好幾間屋子都是關著的,唯有正中的一間大門半開,遠遠看去,竟是黑燈瞎火。
李廷功鼓起勇氣,緊緊握著刀,一步一步朝那間屋子走去。
走到門口,輕輕踢了一下門,門開了,門軸發出吱呀吱呀的刺耳聲音。
外面的光照進屋內,李廷功不禁喜出望外,大喊道:“賈兄,快來啊!土匪們都在這兒趴著呢!”
賈賀蘭很快便趕到,拍手笑道:“果然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呀!哈哈,說不定還能找到點窩藏的寶貝呢!”
李廷功冷冷地瞧了賈賀蘭一眼,賈賀蘭摸著頭笑道:“嗨,順手牽羊嘛,不拿白不拿!”
李廷功怒道:“你拿去吧!我去找人!”
賈賀蘭訕笑道:“哎呀,我也是開個玩笑而已嘛!”
屋子中央有一張巨大的桌子,周圍倒了一圈橫七豎八的人。
有的人手上還抱著酒罈子,不知道是被煙霧迷暈的還是醉了。
賈賀蘭指著坐在上首的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道:“此人必定就是祁紅山的匪首,人稱冥王龍的土俊.”
“土俊?”
李廷功忍俊不禁道:“這名字倒是很離奇古怪.”
賈賀蘭笑道:“他本事可不小,方圓百里誰聽到他的名號都聞風喪膽。
哎,讓別人害怕你也是一種本事啊!”
李廷功冷笑道:“當著面怕,背後裡罵,這算什麼本事?真正有本事的人是受人敬仰的!”
賈賀蘭哈哈一笑道:“我就說你還沒長大嘛!江湖上有誰真的敬仰誰的?都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罷了。
就算是皇上也是被人畏懼才能穩坐江山的,要是他沒人保護,誰都能篡位了!”
李廷功撇了撇嘴,徑直走到土俊身邊,問道:“賈兄,你說要不要把他弄醒,好問問付姑娘的下落?”
賈賀蘭慌忙搖了搖手道:“千萬別!土俊雖矮小,但武功十分高強,尤其是那一手地躺術真叫人防不勝防啊!”
李廷功點點頭,若有所思道:“我倒想試試.”
土俊一直是閉著眼睛,頭靠在椅背上,此時忽然猛地睜開眼睛,哈哈一笑道:“手段卑鄙,勇氣可嘉!”
賈賀蘭和李廷功同時嚇了一大跳,向後連退幾步,賈賀蘭目瞪口呆道:“你,你怎麼沒暈過去?”
土俊哼了一聲,笑道:“我早就知道獨行大盜的威名了,跟我搶了好幾次生意了,我也不在意,小意思嘛!可這次你玩得有點大啊,把我全寨子的弟兄都弄倒了。
我也納悶呢,怎麼好端端的,正喝著酒呢,一下子接二連三的都暈過去了,開始我還以為是他們酒量不好,可我手下的大帆子都倒了,我就奇怪了,大帆子酒量比我還好啊,千杯不醉的,怎麼可能喝那麼點兒就醉了呢?後來我聞到一股奇怪的煙味,心想:‘莫非跟這煙有關?既然這煙對我沒作用,那我索性也裝暈,看看到底是誰在作怪!’好啊,我苦等了大半夜,總算等到你這個老狐狸啦!”
賈賀蘭臉上冒著汗,嗓子裡冒著煙,聲音也沙啞了,“你難道沒吃過山上的金葉草?”
土俊忽然拍了下腦門,瞪大眼睛道:“原來如此!我就懷疑是跟他們經常吃的金葉草有關,那玩意兒看起來簡直就是藥材嘛,怎麼能吃呢?可他們不聽我的,我看他們吃了也沒什麼事,也試著吃了一次,那味道簡直跟香菜一樣!當時我就吐了!”
“哦,原來你沒吃.”
賈賀蘭慘笑道:“金葉草的汁跟我的菸絲相剋,長期食用的人一聞到我的菸絲的煙味就會立馬暈厥.”
土俊雙手背在身後,點點頭道:“你可真是個有頭腦的人,你是個有勇氣的人.”
他忽然瞧向李廷功。
李廷功正凝神瞧著他,隨時隨刻都準備好防守,猛地被他一盯,驚得把刀都舉起來了。
土俊點點頭道:“不錯,反應神速,一看就是師出名門。
說吧,你師父是誰?要是跟我有半點牽連的話,我即刻就放你們一馬!”
李廷功看了賈賀蘭一眼,心想:“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得他要殺我,我又不得不殺他.”
當下慢慢把刀收回刀鞘,正色道:“恩師已作古,不提也罷.”
“噢?那我倒要試試你的身手,看看你到底師出何方神聖,居然敢欺壓到我頭上來了!”
土俊忽然在地上滾了一圈,像風火輪一樣朝李廷功撲來,賈賀蘭大叫一聲:“小心!”
李廷功來不及拔刀,也不想拔刀,免得誤傷人命。
土俊剛剛滾到李廷功身下,忽然踹起一腳,李廷功早已防備在先,向後退了一步,大喊道:“還是說清楚再打吧!”
土俊哈哈一笑道:“還是打清楚再說吧!”
李廷功咬了咬牙,只好凝神戒備。
土俊幾乎是蹲著身子前進,雙手一個勁地去抓李廷功的雙腿,李廷功退無可退,被逼到牆角了。
土俊一把抓住了他的左腿,又立馬擒住右腿,腦袋往上一頂,身高五尺的矮子硬生生把昂藏七尺的大個子頂得飛了出去,而且力道極猛,眼看李廷功仰著身子,腦袋就要撞到身後的柱子上了,忽然在空中扭了下身子,用一根手指在地上點了一下,飛行的方向立即改變,穩穩當當落地,離柱子只有一步之遙。
土俊忍不住拍手稱快,笑道:“噢!原來你是連珠公子的徒弟,你剛才使的那招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絕頂輕功,咦,叫什麼來著?”
“輕雲度燕.”
李廷功淡然道,“你的地躺術也是十分了得啊!”
“嗨,跟連珠公子比起來,我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小鬼見大神吶!”
土俊不停搖頭道。
李廷功心念一動:“看起來他倒是個通情達理之人.”
他抱拳道:“不知閣下跟恩師有何牽連?可否賣他個面子,放了付姑娘吧!”
土俊皺起眉頭道:“我跟你談論武學,你怎麼扯其他的呢?”
賈賀蘭搖搖頭道:“李兄你別指望他放人了,我可知道他是個什麼玩意兒!”
“噢?什麼玩意兒?”
土俊皮笑肉不笑地瞧著賈賀蘭。
賈賀蘭冷笑道:“欺師滅祖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