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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激起千層波

幾盆蝴蝶蘭,枝頭上,一朵朵似蝴蝶的花,開得展翅欲飛。

盆景養青苔,很關健。

養蘭,先要養苔,苔蘚是要養的,它嬌氣,不僅氣溫,溼度,就連人的體溫都會影響它的生長。

想看到它在斑駁的石塊上慢慢長大,需要細心伺候,需要耐心等待。

欣賞它的幽靜,美妙,孤獨,就像空谷幽蘭,走到它的地方,可以聞到它的香氣,若有若無,好像能聞到,又好像聞不到,但只要你靜心,又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可是你找來找去,找不到它的蹤影,繞來繞去,確實不容易找到,除非你瞭解它,熟悉它。

蘭花的清香,絕非排山倒海的征服,蘭花的幽情,絕非花團錦簇的炫耀,但香不在多,只有兩三枝,以幽勝多,以雅為美。

根本看不到花的容顏,但感覺到它的氣息,衣衫留香。

養苔的意蘊,蠻特殊的審美,含蓄內斂,彷彿一場考試,透過生活細節觀格調,情趣,品味。

一個人能養活它,必定是溫柔體貼,細膩入微的人,其間還隱藏有一份驕傲和自信。

飯後閒聊。

黎才雄說:聽說你收了件大寶貝,能否讓我們大飽眼福?藏鋒說:什麼大寶貝?李駿說:王維的畫《晴雪暮歸圖》,對不?一石激起千層波,萬重浪。

群情鼎沸,都做王靜怡的思想工作,保證不洩露天機,守口如瓶,秘而不宣。

王靜怡說:看,可以。

但不能拍照。

一行人來到一樓裝裱間。

王靜怡關窗戶,拉窗簾,點蠟燭。

大夥靜靜地看著,大氣都不敢出,屋裡安靜得掉根針都如雷鳴。

王靜怡開啟保險櫃,拿出一個紅木匣。

王靜怡雙手捧著畫匣,小心翼翼的,畢恭畢敬的,像捧著尚方寶劍一樣。

李駿緩緩地拉開抽蓋,一個繡著龍鳳呈祥的錦緞畫袋,出現在大夥眼前。

藏鋒用雪白的毛巾,把大紅裝裱臺擦了又擦,換了三條毛巾,直到纖塵不染為止。

黎才雄用水霧噴壺,裝上醫用酒精,把裝裱臺進行常規消毒。

藏鋒用白毛巾,又擦了一遍裝裱臺。

大夥屏氣凝神,看著。

神色莊嚴,面容靜穆。

李駿戴上白手套,拿起畫袋,放在裝裱臺。

王靜怡也戴上白手套。

李駿解開畫袋繩索,王靜怡輕輕往外抽畫卷軸。

一開始,李駿雙手輕握畫袋口,王靜怡一點點往外慢慢抽,李駿雙手一點點往後慢慢摁。

抽到一半,李駿左右手分開,左手摁袋口,右手摁袋身。

隨著王靜怡抽畫的速度,李駿右手摁的地方也同步移動。

畫抽出來了。

放臺一端。

王靜怡雙手摁住一根畫軸的兩頭,李駿雙手輕握住另一根畫軸的兩頭,人慢慢往後退,畫慢慢地一點點展開。

黎才雄用裝有醫用酒精的水霧噴壺,把裝裱臺周圍的空氣,進行常規消毒。

王靜怡每人發給一個放大鏡,一條毛巾。

科普說:隨便看,但拜請大家,不要用手摸,不要說話,咳嗽用毛巾捂著嘴。

大夥躡手躡腳,靜心屏氣,凝神定睛看著,臉上是驚喜,奇觀,贊服,歎為觀止的表情。

時空似乎靜止了,呼吸似乎停止了,一片寂靜。

半個小時後,大夥魚貫而出。

一出門,憋著的氣,可以出了,抑止的話,可以說了。

即刻,七嘴八舌說起來。

王維的特徵就是寧靜,雄闊,蕭散,淡泊。

筆下世界,水不流,花不開,人不語,鳥不語,在精神上靜默自在,超越塵世,無拘無束,氛圍上蕭瑟清逸、散淡疏朗,超越一切秩序。

藝術上的寂寞,指的是空靈悠遠、靜穆幽深,閒散舒適。

瀟灑自然的思想境界。

雪景、硬石、枯樹、寒鴉、古寺、幽人,逸士。

這與文人的獨立孤傲、曠遠放逸的襟懷是相通的,與空、虛、寂、靜的禪的境界是相通的。

吵吵嚷嚷,熱熱鬧鬧,似是而非,半懂不懂,讓王靜怡有些頭皮發麻,心裡焦躁。

自信的人不需要喝彩的掌聲,不尋求認可的讚揚。

肩擔重責者,可謂三重的奴僕,國家的奴僕,公論的奴僕,職責的奴僕,在人身,行動,時間,說話上均無自由。

市場繁榮,經濟穩定,安居樂業,制訂遊戲規則,不時修改,補充,完善,讓遊戲繼續玩下去,永遠不會結束。

再好的珍寶,大家不識貨,認識不到它的價值,就等於是糟蹋了,不僅會厭棄,甚至會覺得是騙人的。

需要一些渠道,一些聲音,讓人們看見它的價值。

賺錢講究的是能力和資源的稀缺,越稀缺,賺的錢越多。

需要引導有志階層,崇尚知識和文化資產,投資入場。

再進一步,盤活資金,解決就業,為維持秩序正常運轉做出貢獻,利國利民。

天為蓋,地為床,日月星辰伴我眠。

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說,最好理解為幻覺,因為確實無法解釋,不能保持默契,就彎彎繞繞,自圓其說,不是不能破局,是不能根除,就像潛規則一樣,就是生存的土壤,離開大地,花能開嗎?有果摘嗎?睜隻眼,閉隻眼,大家裝糊塗,上下有飯吃。

時勢不利,慢慢來,一點點地改良,不出大錯,風氣不正,溫和點,一步步地精修,不犯眾怒。

小心駛得萬能船,風高浪急易翻覆。

做做白日夢也挺美,也挺好,至少在暗夜中,還有值得相信的,在寒冬裡,還有希望的期盼。

哲學和文藝一樣全要靠天賦才華,要下苦功夫,要坐冷板凳,在理想與現實之間煎熬,專注不放棄,才可能出成果。

越和人打交道,越煩燥,她越喜歡和大自然在一起,透過扇形的軒窗,看著沉靜的水面,身體有片刻的休息,心靈得到幾秒的釋放。

回到二樓客廳。

玄武是用紙杯倒的綠茶。

王靜怡讓他把紙杯撤了。

她拿出蓋碗,請大家喝蓋碗茶。

蓋碗,是託上有碗,在碗上加蓋的樣式,即一盞、一託、一蓋的組合。

中國文化博大精深,有些細微禮節,許多人都不明瞭。

喝茶用馬克杯,用玻璃杯,用不鏽鋼杯,保溫杯,大口喝,誰都會。

要是給組蓋碗,或紫砂壺,其行為就不規範了。

細節看人品,老輩人就喜歡用老規矩,偷偷給晚輩出考驗題,優劣也不明說,心中有數就行,被淘汰了的,還不明就裡。

蓋碗,又名三才碗,以蓋喻天,以碗喻人,以託喻地。

喝茶時,天時地利人和,當然要全部抓在手裡,且是兩手都要抓。

喝蓋碗茶時,坐姿要端正,左手拿起茶碗托盤,右手抓起蓋子,輕輕地撇幾下,潷去浮起的茶葉,將茶蓋呈傾斜狀,抵住碗沿,送到嘴邊,頭微仰,把茶湯,一口一口地緩慢吮吸進去。

注意,不能不帶茶托。

不能拿掉上面的蓋子,放一邊。

也不能用嘴,吹漂在上面的茶葉。

再注意,頭和嘴不能往前伸,也不能低頭。

不能出現大的聲響。

茶葉不慎喝進嘴裡,不能啪啪吐地上,要含在嘴裡,找個沒人的地方,悄悄處理。

不能端起茶碗,接連吞飲,也不能對著茶碗喘大氣,要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抿飲。

劃重點,動作必須緩慢從容,看上去端莊優雅,稍有粗暴魯莽,碗就會從託上摔下來。

其實也是要求心情平靜,不能急燥,失禮即是出醜,嚴格剋制舉止輕浮。

若是認為蓋碗,有託,有蓋,就是防燙手。

細想也未必。

一碗茶,拿起來燙手,喝起來肯定燙嘴,幹嘛非要拿?放在那,涼一會,再喝唄。

託,蓋的存在意義,更多是一種儀式感。

切莫以為這些暗語,瑣碎又矯情,許多方面,不懂便入不了門,偏門,旁門,暗門,後門,統統不向你敞開,拿不到入場券,被擋在門外,你連門都摸不著,撞的都是蛛絲牆,太極壁,懸空梯,你都看不見,怎麼入門?自然而然,一般情況下,也不會動用暗語聯綹。

就像喝杯茶,開個會,辦個公,上地下田,上山下井,誰會用蓋碗喝茶呢?太費事,不是添堵嘛!所謂特殊,這就需要出題者,答題者,心有靈犀一點通,彼此默契配合了。

但凡有一點差異,露出破碇,則全功盡棄。

既然用到蓋碗,就規規矩矩地用,儀式沒變,規矩也不變。

王靜怡拿剪刀開啟一包鐵觀音倒在手上細看,只見那些茶葉形似珍珠,粒粒飽滿圓潤,墨綠中隱隱透著油亮之色。

她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說:好茶呀,好茶!說著把手伸到劉昶面前,讓他看,那種神情和動作,就像是一個孩子在向別人炫耀自己的心愛之物。

霎時間,劉昶心坎處彷彿被揉進一團柔柔軟軟的棉花,暖和極了,溫柔極了,心絃鳴奏歡喜之樂,有些暈乎乎的。

緩和神來,他眨一眨眼:不錯,茶好。

我送你的茶,有驚喜,更好。

喝茶要有趣,更重要的是,遇到有趣之人。

王靜怡放茶葉,倒開水。

劉昶喝一口:茶是明前茶,水是礦泉水。

清明前一週,茶最嫩,清雅,怡香,一過穀雨,芽開,葉老,則不香,沒味。

王靜怡一豎大拇指:一口識茶,一口鑑水,不愧是茶神,佩服!做客時,不能撇浮茶,違者則暗示主人的茶不好。

惟有劉昶沒有撇浮茶。

兩人相視而笑,此時無聲勝有聲。

一縷茶香繚繞著,水汽上也就淡淡地飄浮著一些宋朝的風。

李駿說:萬丈紅塵三杯酒,千秋大業一壺茶,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劉昶說:魚乘於水,鳥乘於風,草木乘於時。

王靜怡說:惟有去經歷,去咀嚼,留下傷疤,銘心刻骨,只有親身體驗過才會領悟到,否則一切說教都是廢話。

劉昶說:我並不知道畫的淵源,只覺得它好看,色彩漂亮,畫面有些意思。

雖然我不懂色彩、線條、構圖,但我感覺到畫家的情感,純粹的美好,喜悅、悲傷、憤怒、焦慮。

電臺的主持說:看不懂它,就是打動了我,想哭。

黃小攀說:杲杲冬日光,明暖真可愛。

移榻向陽坐,擁裘仍解帶。

雷帷月說:晴雪暮歸,茗茶待客,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毛文林說:倚杖望晴雪,溪雲幾萬重。

高山之巔,白雪皚皚。

夕陽斜照,餘暉漫撒,將林梢染色,如碎金點點,波盪在白雪上。

筆耕說:冬日的暖陽,真的是美好啊。

身在南方,雖體會不到鵝毛大雪,但翻滾於草坪上,慵懶地沐浴暖陽,把玩一地金燦銀杏葉,真的非常巴適。

毛文林說:竹林雲霧嫋嫋,溪流波光粼粼,騎驢暮歸,餘暉點點撒下,地面斑斑駁駁,光影淡淡冉冉。

鍾彗星說:東海人呢,青山依舊常綠,樟樹未瘦姿容,日上簾鉤霜遁,莫羨冬景無雪。

黎才雄說:這就是畫,不同的人,內在不同,觀感完全不同。

不管是驚訝,哎喲,那又怎樣?還是目瞪口呆,天神,怎麼可以這樣?都正常!畫作發表最初,也是爭議不斷,被正統的學院派排斥在外,被評論家嘲笑為“野獸”。

毓和說:你可以不知道一幅畫的作者是誰,創作背景,它的流派,只要能觸動你的神經,啟發你的情感,就去看,長時間盯著它看,看多了,想深了,就能發現“藝術的無用”之美。

藏鋒說:至於畫家,在意我們怎麼看他們的畫嗎?毫不在意。

觀者,對一幅畫不會產生絲毫影響,看,或者不看,懂,或者不懂,無關緊要。

黎才雄說:畫家就是把自己的感覺,表現出來。

畫壇“新人”們,努力創造屬於自己的風格,不斷顛覆傳統。

殊途同歸,門牌號碼對了,鑰匙密碼對了,進去就是一座座藝術宮殿。

劉昶說:中國早就有一句民間俗語:吃了誰家飯,跟著誰家轉,端誰的飯碗,就服誰的管。

甘做傳聲筒、肉喇叭、復讀機的人,哪怕技能再嫻熟,在這個意義之下都不是畫家,只是投機商。

王靜怡說:人有小算盤,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坑蒙拐騙,眾叛親離,千算萬算害自己,天有大算盤,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

所以本本分分做事,心懷善念做人,上天永遠不會虧待你。

劉昶說:當然咯,我不是嫉妒,我真的不嫉妒,因為我壓根就看不懂,所以買了也沒用。

王靜怡回頭笑罵:呸,你這勢利的狗!電臺的主持說:長在北國,身在南方,對於我而言,冬日的唯一樂趣,就是曬曬太陽了。

客人自己喝茶,無妨,若主人端起蓋碗,口稱“請喝茶”,便是逐客令,這叫,“端茶送客”。

王靜怡一端蓋碗,還沒喝。

楊忠嗣就拱手道別:我看你還夠個朋友。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江湖再見,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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