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沿著馬路行駛，道路兩側隨處可見正在施工的建築。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才到達了工地。
那是一個四層樓高的建築，樓體寬大，門前放著兩個二米高的獅頭魚身的雕像。
雕像之間夾著六七級臺階，上了臺階便是足有兩層樓高的大門。
大門頂部呈三角形的門楣上刻有兩個懷抱著貝殼的半裸美人魚。
大門兩側一溜排開八個兩抱粗細的大理石柱子，上面刻著精美的花紋。
這棟樓的主體工程基本已經完成，從大堂內的地磚和輔料上看，這裡已經進入精裝修的階段了。
“集合！”老嘎喊了一聲。
工友們迅速在大堂的正中集結，老鄉看我和表哥像傻子一樣立在那的時候，趕緊拽了我倆一把。
裝修隊在夜總會的大堂裡站好，看到老嘎穿著一身迷彩服，那氣度和步伐像是指揮官一樣的霸氣。
“稍息，立正！”老嘎發出口號。
我和表哥當時的神情，用一句現在比較流行的詞來說就是：“完全懵逼了。”
只能下意識的跟著做動作。
老嘎面容嚴肅的說：“相信大家已經看到了，今天我們的隊伍裡，有新同志加入，大家都認識了嗎？”
工友們：“認識了！”
聲音洪亮整齊。
老嘎點頭：“很好！”
說著一指身邊的張老闆：“這位，是我在越南前線的老班長！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我們這支隊伍的指導員了！下面請指導員跟大家講話！”
那是我第一次見張老闆穿迷彩服，居然有一種久經沙場的凜冽霸氣，與之前的相貌大不一樣。
工友們目光崇敬，鼓掌熱烈。
張老闆很嚴肅的向大家敬了個禮：“廢話不多說，希望大家在今後的日子裡，繼續發揮不怕苦、不怕累、敢打硬仗、能打勝仗的精神！為我們這支隊伍成為莞城，乃至全國一流的裝修隊伍，而不懈奮鬥！大家有沒有信心？”
工友們：“有！”
老嘎：“好！開始戰鬥！”
短短的兩分鐘，我和表哥這哥倆自始至終就像個白痴一樣，夢遊一般的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在我看來，老嘎的工地根本不像個工地，而是一臺高速運轉的精密機器。
每一個工人的精神狀態都像是在戰鬥，時刻保持著昂揚的鬥志，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瘋狂。
整整一天的時間，沒有人會偷懶去抽根菸，或者偶爾說笑打鬧一下。
即便是午飯的時間，大家也是趕緊吃完飯，趕緊休息，然後繼續投入戰鬥。
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是在工作！瘋狂的工作！拼命的工作！
在這種瘋狂的狀態下，我們工程隊半天的工作量相當於別人一天甚至一天半的，而且是在保證同等質量的前提下。
晚上完工的時候，我只感覺自己已經臨近虛脫的狀態，再多一分鐘都站不住了。
本想回到宿舍之後趕緊睡一覺，卻被通知，要開例會。
例會…
我當時並不懂這個詞是什麼意思，只是明白要開會，而這就意味著，不能馬上休息。
我再一次問候了老嘎的親屬。
會上，老嘎先對大家今天的工作狀態和工程質量做了點評，高度讚揚了大家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
並指出，由於大家今天的努力，工程比他們預定的時間又提前了一天，這就意味著工友們不僅能夠提前拿到工資，還會得到老嘎承諾的提前完工獎，每提前一天，每人就會得到每天100元的額外獎金。
工友們一陣歡呼。
同時，老嘎說：“如果按照這個速度，我們會提前10天完成今年制定的目標。到時候，會再接一個工程，賺的錢和去年一樣，他一分不留，全部分給大家！”
工友們熱烈鼓掌！掌聲持續了一分多鐘！
老嘎很有手段，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軍人出身的人都會使用相同的方法。
我在緬北避難的時候，赫將軍激勵下屬的方式和老嘎如出一轍。
因為H哥的緣故，赫將軍對我比較照顧，有一次聊天的時候曾經說起過鼓舞士氣的方式。
我說：“動員加金錢加賞罰分明。”
赫將軍很意外，說：“你年紀輕輕就能看懂這個，很不簡單。”
我連忙解釋：“這是跟我一位前輩學的。”
將軍問他：“這位前輩是做什麼的？”
我說：“他曾經是中國對越南戰爭中最優秀的狙擊手！”
赫將軍高興：“我很佩服解放軍，尤其是越南戰場上的表現。美國佬都制服不了的越南人，讓解放軍打的屁滾尿流，實在讓我敬佩。”
後來，尚未成為我岳父的赫將軍說：“小老弟，人最寶貴的是生命，戰爭視人命如草芥，但卻能讓人前赴後繼，像你的前輩一樣甘願捨棄性命，知道為什麼嗎？”
我當然說“不知道。”
赫將軍說：“理想和慾望！你的前輩是為了保衛祖國的理想！而緬北乃至黑道分子則是為了慾望。所以，你要記住，在黑道混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你就能呼風喚雨！”
例會以後，表哥問老鄉：“去年多接的工程分了多少？”
老鄉伸挑起大拇指：“一萬！純的！”
我們兄弟二人嚇了一跳，多賺了一萬，眼暈啊！
就這樣，經歷了大概一個月的時間，我的衣服也變成了迷彩，並且完全習慣了軍事化的生活及工作強度，渾身都是用不完的勁兒，總覺得刨子下翻卷的木花都像是跳動的人民幣。
那一刻，我似乎不再認為木匠手藝是束縛我發財的枷鎖，反而感謝他爹的逼迫。
更重要的是，這些寶貴的經歷成為我管理社團生意，甚至是在荒島生存的基礎！
用戰前動員舉例來說，老嘎的戰前動員是莞城城中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比如我會和大家一起喊口號，採用一問一答的方式。
老嘎：“你們拋家舍業是為了什麼？”
大家：“錢！”
老嘎：“我們賺錢是為了什麼？”
大家：“孝敬爹孃！成家立業！”
老嘎：“你們的理想實現了嗎？”
大家回答：“沒有！”
老嘎指了指工地：“它就是你們的敵人！只要消滅它，就能讓爹孃過上好日子，就能娶個好媳婦！大家有沒有信心！”
大家：“有！”
老嘎：“好，響鼓不用重錘！兄弟們！為了爹孃，媳婦，孩子，衝！”
大家：“衝啊！”
這招真的很有效，以至於我後來把它用到了夜總會小姐的培訓上。
我：“你們出來是為了什麼？”
小姐：“賺錢，賺錢，賺錢！”
我：“那你們的理想實現了嗎？”
小姐：“沒有！”
我：“那你們還有資格偷懶嗎？”
小姐：“沒有！”
我：“那你們要選擇放棄嗎？”
小姐：“不要！”
我：“為了你們的目標，你們要做什麼？”
小姐：“努力，努力，努力。”
我一揮手：“衝！”
然後小姐們狂奔向休息室去搶彩頭，搶到最多的姑娘，在月底會有一份意外的驚喜。
這種方式很管用，我場子裡的姑娘們都很拼。
同門說這是在“打雞血”。
然後一邊笑話打雞血，一邊抄襲我的做法去給別人打血。
我從荒島在回到家以後，發現很多髮廊都在使用這種方式。
門生告訴他，現在這叫“成功學”。
如前面說的，我跟著老嘎他們幹了一年的時間。
這一年裡發生了幾件事情。
剛到莞城的一個月，我參加了一個工程，準確的說，是一個半工程。
在酒樓裝修的過程中，張老闆帶著他完成了一個木工活，主要是給一家影樓打了一批仿古傢俱，兩個工程幾乎同時完工。
老嘎和張老闆問他：“發現什麼沒有？
我想了想說：“時間安排的很好，這邊的木工活也耽誤不下，還能穿插著多賺一份錢，一點也不浪費！”
兩個人顯得很欣慰，告訴他：“這叫時間統籌，合理安排時間，才能實現利益最大化。”
之後，便讓我和一個新招的木工去統籌了，等到半年以後，我已經可以帶兩個木匠單獨接活了。
表哥在過年的時候回家相了一次親，我因為工程脫不開身，便託表哥給爹孃帶回去了他攢的六千塊錢和一封信。
表哥回來的時候說，娘看到我的信哭成了淚人，問表哥：“咋不到一年賺了這麼多錢？”
表哥說：“是三千工資和三千獎金，咱們工程隊裡，他算是少的了。”
娘執意讓表哥把六千塊錢給我拿回去，說我在外面不要太緊。
表哥說：“這娃出息的很，現在是莞城最小的木匠頭，手底下帶著倆人嘞。”
娘很驚訝：“娃可行？”
表哥說：“行的很，老闆和張老闆對他好著嘞！”
娘先是高興，說這錢她就留下，給我娶媳婦存著，可後來又傷心起來。
爹訓斥她：“敗家女人，娃好你該高興，哭個甚！”
娘憂心忡忡的說：“在外面過的恁好，過年都不回來，不會不回家了吧？”
爹繼續訓斥：“女人家懂個啥！頭髮長見識短，瞎擔心個甚？剛剛他表哥不是說了嗎，老闆器重他，工程太忙了！”
娘說：“再忙，過年也該回家看看啊。”
表哥說：“楷娃說過年多賺點，到時候給家裡安個電話，以後跟您說話就方便了！”
爹說娘：“男娃就應該出去闖闖，你看這娃才出去幾天，多有出息，咱們村可就只有村長家才有電話哩！家裡的，你可不能拖娃後腿！”
娘嘟囔：“拖後腿，當初也不知道是誰不讓娃出去。”
表哥告訴我，爹聽說莞城狀況後，都動了出來打工的念頭，但聽到工程隊只招年輕力壯的小夥子的時候，也只能咂咂嘴表示一下可惜。
而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因為這件事工程隊捲入了印尼黑社會的鬥爭，並直接改寫了老嘎、我、張老闆，以及這支隊伍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