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駕駛著機車，帶著季遲不停地在下城區的街道上穿行。
他們穿過小巷，越過居民樓，飛過圍欄。
在汽車隧道里用撿來的噴漆亂塗亂畫，在無名的零件店裡玩弄櫃檯上的組裝小擺件，在自動販賣機旁，利用系統的漏洞進行零元購。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夜幕降臨在這座喧囂的城市。
擁擠的小巷內亮起了五彩斑斕的霓虹燈。
一眼望去，復古式的店鋪招牌格外引人注目。
機車停在了一棟老舊的筒子樓門口。
啟明跳下車，拉住季遲的手，將其帶到屋頂。
從高處往下看，這座城市的真面目才完全暴露在兩人的眼中。
不同於白天的破敗，夢幻般的漸變藍粉色成為了這裡的主色調。
身穿奇裝異服的人們從筒子樓裡魚貫而出，行走在街頭。
商販們推著自己五顏六色的小攤子，很快擠滿了腳下的街道。
直到現在，這座城市才真正‘甦醒’過來。
霓虹的夜空下，季遲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這座城市就像一個巨大的霓虹燈籠，將他溫柔地包裹在其中，沉醉在這夢幻般的色彩之中。
坐在屋頂，季遲突然發現自己心中的煩躁感消退了不少。
一開始，他並不清楚啟明要帶他做些什麼，只是一味地跟隨著對方。
他們去了很多地方，見到了許多有趣的東西。
而他的心境，也從一開始焦躁逐漸轉向平穩，坐在機車上，感受晚風吹拂臉龐的時候，心底居然萌生出一種別樣的快感。
自由。
這是他第一次在深淵遊戲的副本里，感受到自由。
不需要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不需要去追逐任務目標，不需要在生死間以命相搏。
在這裡，他卸下了肩上的重擔，自由地穿行在都市裡，肆意妄為地追逐晚風的腳步。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
啟明從旁邊的自動販賣機裡揣出幾罐低濃度啤酒，坐到了季遲的身邊。
他將手裡的鐵皮罐遞給季遲，輕笑著說道：“抱歉，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帶你來到這裡。”
“但我想你或許真的需要一點點的放鬆。”
“怎麼樣？”
“坐在高高的屋頂，吹著清涼的晚風，俯視著喧鬧繁華的城市，這樣的生活，讓你感到愜意了嗎？”
季遲接過對方遞來的啤酒，拉開上面的拉環，沉默著將裡面的酒水一飲而盡。
啟明並沒有在意，他靠在季遲的肩上，伸手指向腳下的一個霓虹燈招牌，輕聲道：“看見那家店鋪嗎？”
“就是那個，順德魚鮮酒家。”
“我昨天在那裡吃過一頓宵夜，感覺味道還不錯。”
“你看那個，那個叫五金油漆的店鋪，我偷偷告訴你，那家後面有個成人用品店，藏的可隱蔽了，我也是碰巧路過才發現。”
他說著，好像發現了什麼，又指向另一個地方：“你快看，那邊有一夥人在打架！”
“蕪湖！真刺激！”
季遲沉默著看著身旁手舞足蹈的啟明，心裡五味雜陳。
他突然開口，問道：“你原來是這樣的性格嗎？”
“什麼？”啟明沒有聽懂他話裡的意思。
季遲放下手中的啤酒罐，低下頭，又問了一遍：“你本身的性格……就是這樣的嗎？”
“活力四射，灑脫，肆意妄為，好像永遠都找不到停下來的理由。”
“你原來，是這樣的嗎？”
在季遲的印象裡，啟明雖然總是吊兒郎當的，但在大部分時間裡，一直都是以一種沉穩的形象來面對他。
就好像是一堵無堅不摧的高牆，永遠運籌帷幄，將任何事情都掌握在手中。
值得信賴的隊長，實力強悍，可靠的隊友。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發生在啟明身上，與以往完全不同的一面。
現在的啟明……怎麼說呢？
充滿了活力，對周遭的一切滿含永不枯竭的熱情。
桀驁不馴，像是一陣穿堂風，不被任何事物所束縛，用一種獨特的方式去面對這個世界。
啟明有些不解，撇過頭，臉上寫滿了疑惑：“怎麼了，這樣很不好嗎？”
季遲搖了搖頭。
“不……這樣很好……”
這樣的啟明，是曾經，自己理想中未來的模樣。
像風一樣的自由，熱愛著這個世界。
而現在的他完全與其背道而馳，就算拋卻心中的一切煩惱，自由地坐在屋頂，感受著心臟跳動，卻也只能狼狽地嫉妒著對方。
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屬於這裡。
這樣的自由，讓他很不適應。
他習慣了緊張的氛圍，突然安靜下來，有些不知所措。
沒有目標的他，就像一隻四處亂竄的無頭蒼蠅，找不到前進的方向，也找不到繼續的理由。
明明想要的自由觸手可及，但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容納其中。
他明白，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再次看向腳下霓虹閃爍，燈紅酒綠的街道，季遲突然問道：“如果你明天就要死去，現在的你，最想要去做什麼？”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意圖，但啟明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如果明天就要死去嗎？”
“那樣的話。”
“就讓今天的我，再在這裡，與你暢飲一杯吧！”
他站起身，舉起手中的啤酒罐，搖搖晃晃的站在屋頂上，笑道：“雖然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你只是個熟悉的陌生人，但和你相處，我覺得很愉快。”
“或許我不該這樣輕信一個陌生人，但沒關係！”
“如果明天就要死去，那就讓我們，在今夜盡情狂歡吧！”
“在閃爍的霓虹燈下，在自由的風中！在這座奇蹟之城裡！”
“及時行樂！”
“這就是我最想要做的事！是我最喜歡的生活方式！”
“我們生來理應擁抱自由！”
“來吧！別再悶悶不樂了！讓我們一起享受自由！”
季遲無奈地露出一抹苦笑。
他真不知道這傢伙的腦袋是怎麼回事，居然會有如此荒謬滑稽的想法。
但他並不厭惡。
想到這裡，他也站起身，學著啟明的模樣高舉手中的易拉罐。
“來吧！乾杯！”
“就在今夜，難得地放縱一次吧！”
“這一杯，敬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