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星沒有動用校園裡的監控，她走到那所謂的告示欄附近，一眼就看見了孤零零蹲在那裡的陳浩然。
他弓著身子，臉近乎要貼到那紅色的張貼校規上去，眼神中滿是痴迷。他沒有回頭，但在方若星走到他身後大約三四米的位置的時候，陳浩然精確而又突然地開口說道：
“你來了。”
方若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很柔軟的面料，按理來說，自己走路是不會發出任何聲音的。
“我是根據經驗推算的，如果我之前做的一切沒有出差錯，你就會準時地來到我的身後——只是經驗而已。”陳浩然回過頭來，自顧自地解釋道。
他的嘴角流下一道略顯粘稠的口水，本人卻恍若未覺。
方若星看得一陣惡寒，但她沒心情也沒義務去提醒這傢伙儀容儀表上的東西：“你說的告示在哪裡？”
“就是它了。”
陳浩然保持著面對方若星的朝向，後退了幾步，讓開了一條直通那張校規的道路。
方若星隨意打量了一眼，面不改色地問道：“你在這裡看了這麼久，就沒有什麼新發現？”
“沒有，”陳浩然搖搖頭，他的目光有些渙散，十指不自然地抽搐著，時不時還會做出一些神經兮兮的小動作，“我只是個普通人，就算已經在這看了幾十回，也……沒有收穫……還是你來看看吧，方……”
後面的半截話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像是喉嚨裡突然湧上一陣苦澀的酸水，發聲部位便頓時痙攣，說不出話了。
“你看上去不太對勁啊？”
“咳咳……我沒問題，還是你先來看看這個……”陳浩然一手捂著自己的胸口，另一隻手試圖擦乾嘴角源源不斷流出的口水，但那也只是徒勞。奇怪的是，他關注的重點不在自身的狀態，反而在一直催促方若星去接觸那個告示欄。
方若星將信將疑，但她沒有直接提出質疑，而是往前邁了兩步。
陳浩然擦口水的手停住了，他死死地盯著方若星前進的腳步，眼睜睜地看著那本該落下的第三步居然停在了半空之中，他一時吃驚，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在當場。
“咳！你、你怎麼不過去？”
“唔，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方若星緩緩地將那隻腳收回，“你之前說，發現這奇怪的校規告示欄，還是你幾百次迴圈裡的頭一次，我應該沒有記錯吧？”
“啊？大概……嗯，對，還是頭一次！”陳浩然遲疑著點點頭。
“可你剛才又說已經【看了幾十回】，似乎有點前後矛盾了。”
方若星單手揣兜，透過她的眼睛，能很輕易地看到那告示欄上確實有一層非凡氣息，而且“品相”不低，而更有趣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陳浩然的變化並不僅僅是怪異的行為和擦不乾淨的口水，還有隱約流露出的熟悉的慘綠色非凡氣息。
——那是專屬於0466【欲淵】的氣息。
“這陰魂不散的東西，真是什麼爛事都能被他插一腳。”方若星本就不算美妙的心情一下子更臭了，既然有了常相思的因素介入，那陳浩然先前一切的行為就有了一個還算合理的解釋——被【欲淵】控制住了，自然會有那種醜陋的作態。
換言之，“癮”犯了。
“只是一個被控制的可憐人罷了，直接把他殺了也不會有任何好處……”方若星一邊心中思考著，一邊將0187（凝時之懷錶）取出到了口袋裡，將當前這附近的【非生命物體】記錄了一次。
“不過，我對這件無主的非凡之物還是挺感興趣的。”
陳浩然是常相思有意安排的【特定之人】？亦或者只是他隨手而為的【一步閒棋】？
【滴，從當下的資訊來看，他口中說過的時間迴圈應該是真的，他沒說過的“騙你接觸告示欄”應該是假的。我覺得，如果這些真的是常相思直接策劃，大概是不會出現這麼多低階的紕漏的。】
“分析的挺好，但你大概是沒考慮到他現在的精神狀態，看樣子已經是被戒斷反應折磨到欲仙欲死，連保持最基本的正常思考能力也困難了。當然有沒有常相思的指令，也就不能透過常理判斷了。”
方若星笑了笑，右手一抬，幾根紫黑色的觸手飛射而出，將面露掙扎之色的陳浩然扯到了面前：“是誰派你來的？”
“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知道計劃已經被看破，陳浩然自暴自棄般地閉上眼睛，一句也不為自己辯解，只求一個痛快，“反正就算我死了也只會是下一次迴圈，也好過在這裡受折磨！”
他並沒有對這些突然出現的恐怖觸手錶現出任何的訝異，大概是在之前的迴圈中就見識過了。
“我都差點忘記了，還有這回事。”原本已經攀上他脖頸的觸手稍稍後退了些，讓他起碼能自由呼吸，方若星隨手將附近的校園監控探頭全部關閉，“雖然你大概也不會知道，不過我還是要再問一遍，是誰讓你來的？”
“神！”
陳浩然面部突然漲紅，脫口而出一個單字，隨後又像是失了魂，低聲喃喃道：“雖然只有五分鐘，但我的確見到了神的模樣，我只是想再見祂一面……”
“你廢了。”
方若星對他並沒有什麼敵意，畢竟真正的敵人還藏在暗處，她只為一個原本可以幸福生活下去的高中生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希望而小小地憐憫了一瞬，不過也只有一瞬。
“陳浩然所謂的那幾百次迴圈估計不是假的，要不然不可能對我的資訊這麼瞭解。也就是說，他在之前有不知道具體數目的無代價試錯機會，很可能，我的所有行動都在他的預料之內……嘖，真不爽。”
原本放鬆一些的觸手從陳浩然的校服上扯下一塊，緊緊捂住了他的嘴。
就算是個蠢蛋，同一款遊戲試過上百次以後也應該能通關，何況陳浩然的智商很正常，即使在島城一中這種重點中學也能排到中游水平。方若星可不會自大到認為沒有AI輔助的她能對抗這種在規則外作弊的傢伙。
說到AI輔助……方若星迴歸“正常人類身體”後就越來越不習慣再用之前那種脫離肉體的智慧視角，日常時候也只是用狗系統來點小小的輔助，真要靠它來做這種重大決策……
【滴？】
……還是算了。
如果要避免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情況出現，那就將主觀能動性發揮到最大。
方若星將一縷頭髮順到耳後，看著憋得面色通紅，“嗚嗚”叫著的陳浩然，她已經不會再允許他影響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