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然一死，0547重獲“自由”。
瞬間脫離了這島城一中的告示欄後，它又轉移到了另外一處未知的地點，那可能是僅有幾米遠的教學樓內，也可能是遠在大洋彼岸的米國的某座監獄——作為完全沒有實質性本體的模因類非凡之物，常規的物理規則限制對它來說也是無效的。
所以就算現在方若星找到了能有效回收0547的手段，也是鞭長莫及了。
“統子哥，你也看見了，我也不是不想收下0547，實在是事態發展往往會超出人力所能及。”方若星聳聳肩，再一次確認了那告示欄上的非凡氣息正在不可逆地逐漸消散之後，她才開始著手處理陳浩然留下的屍體。
【滴……】
系統的聲音有些有氣無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能達成它的小小目的。
陳浩然保持著死前猙獰的神態，但看上去似乎單純只因為肉體上的痛苦，而沒有對未滿心願的遺憾。說不定經歷了不知多久的時間迴圈之後，這種死亡對他來說反而是更輕鬆的解脫吧。
“無止境地重複同一天的經歷，給人類的精神狀態帶來的折磨不可小視……話說我當初在方芫那邊什麼也看不見的時候，究竟待了多久呢？”
【滴，根據系統的日誌，大概總時長是十七個小時二十四分鐘。】
“居然只有這麼短的時間？我還以為有起碼三天。”
方若星蹲下身子，伸手替陳浩然合上僵硬的眼皮，入手的觸感像是兩塊乾枯的樹皮，沁著絲絲寒意，如果不是這具臻至完美的人偶身體，只怕是要起一層的雞皮疙瘩。
她稍微費了些功夫，從身上翻出一個從李湉那裡要來的壓縮打（pao）包（shi）袋，三下五除二便將陳浩然塞了進去，紮好袋口，從外觀來看，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黑色垃圾袋。
“如果有學生問起，就說我是扔垃圾的值日生好了。”
方若星單手將它提起，掂了掂重量。隔著一層厚厚的黑色掩蓋，根本看不見裡面裝著的是幾分鐘前還在呼吸，還在思考的一個活人，即使他現在已經由“生命”轉化為了一團無意義的有機肉塊……
“等等。”
紅瞳少女面色突然凝重起來，緊接著給了自己一耳光，儘管力度不小，但那無瑕的面部仍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紅腫產生：“我的感情似乎距離為人時期漸行漸遠了，就算見到了別人在眼前死去的全過程，心裡甚至也不會泛起任何的波瀾。見到死者所產生的反應，也大多是因為理性告訴我【該這麼做】，而非是由感性而發的主觀行為……”
儘管之前她就對此有所意識，但直到如今，在能夠對手中提著的同學屍體面不改色的這一刻，她才真正體會到了那種逐漸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的難以言明的感受。
仔細想來，大概也是從獲得這具人偶身體的時候開始，無論是面對那個可憐蟲王貴的慘死，還是在火車上毫不猶豫地擊殺素不相識的李志宏，再到後來在漢府家園清除“傀儡”，在0853暴走時候吞噬俄勒明的身體。
方若星對於生死的視角，一向平淡乃至於冷漠。這倒也說不清是好是壞，就像系統之前和她提到過的智慧輔助戰鬥模式，當然是有效果，但其他方面的代價如何，誰也不能下定論。
但起碼，她對李湉和朋友們的感情還在正常範圍內，這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要說是激素調節的影響，大概也不會精確到這種程度，專門削弱了對死亡的敏感程度？”方若星自語了一句，又突然問道，“系統，你怎麼想？這是0624的副作用嗎？”
系統足足沉默了有十多秒鐘，它不說話，方若星就一直等著。最後又一次的還是系統率先敗下陣來。
【滴——根據我這邊的資料顯示，很有可能是這樣的……0624相關副作用詞條已更新！】
方若星沒有感到意外：“那，有什麼解決方法嗎？”
【滴？為什麼要解決？以普遍的理性而言，能夠摒棄掉對於“死亡”概念的無用恐懼，對於時常需要面對生離死別的若星來說，也是利大於弊吧？而且，能夠隨時保持冷靜的若星，才是好若……】
沒有聽它後面的半截話，方若星選擇直接關閉系統語音。
如果這真的是0624帶來的副作用的話……直接拋棄它絕對是不現實的，暫且不論已經投資的聖物0006碎片和0853千變者，單就能讓她進入現實世界這一點，就註定了0624的不可替代。
那就只能把重點放在減小影響上了——非凡之物的副作用大致上是和使用的程度呈正相關的，比如0051【“氣”】，平時揮一下也不會有什麼嚴重後果，可要是應對激烈戰鬥情況下的高頻使用，那即使是強度遠超人類的人偶之軀，也會因副作用而出現肺部破碎的情況。
換言之，就是該減少0624的“使用”……而0624的非凡能力，毫無疑問是它的自愈。
“以後不能再仗著身體能超速再生，就肆無忌憚地硬吃傷害了。”
方若星默默記下這一點，再看手中的黑色袋子的時候，依然沒有多少感情波動，就算她心裡知道這是不正常的現象。但如果為了產生情感而強迫自己，終究還是在用理性駕馭感性，就又有些捨本逐末了。
“還是順其自然吧。”
屍體當然不可能一直留在校園裡，在這方面，【不可視】和夏夢瑤明顯要比方若星專業，後者又臨時不在校內，剩下的聯絡物件就只有整日內卷苦讀的衛洛煌。
“他應該也有些方法，我記得上一次0258【紅晶】子實體的屍體也是交給他處理的。”
方若星思索著，伸手摸向衣兜裡的手機，但比堅硬的手機觸感先一步體會到的，是右臂被撕扯的劇痛。她不明所以，低頭看去，如疽附骨般的黑色繩索，正扭動著沒入她的身體，一步步地將那玉藕的小臂轉化為虛幻。
“0547？！”
與驚駭的念頭同時到達人偶中央處理器的，還有眼前全然不同的場景。
“你昨晚英語作業寫了多久……”
“早上吃了十個包子，撐死……”
熟悉的熙熙攘攘的吵鬧，剛才還在校園告示欄前的方若星，此刻卻置身於剛剛開放的島城一中正門，門上的巨大時鐘，標記著此時的準確時間：“8：00”
“是今天的早上重來了一遍，我中了0547的道，陷入時間迴圈當中了？”方若星立時想到了對於當下情形最有可能的解釋。
左手還處在一團溫潤的包裹中，方若星下意識地看去，方芫也是一臉的錯愕，與她雙手相牽。
“我差點忘了，早上還有這麼一出……不過，即便重新來過，我也想不到比上一次更好的處理方法……方芫……還是到此為止吧，再深入，就不禮貌了。”
方若星呼叫人偶面部表情細節，自然地笑了笑：“女士，有什麼能幫到您的嗎？”
然而，面前本該還算陌生人的方芫卻並沒有如記憶中一樣咄咄逼人地送來質問，她手部的力量略微加重，像是害怕方若星會逃跑，臉上的表情最多的是詫異，卻也有著如在夢中的驚喜和迷茫。
她的嘴唇微動，急切地叫了一聲：
“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