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景象逐漸凝實,一股奇異的濃郁香味撲鼻而來。
楚招立刻就屏住了呼吸。
不是不好聞,因為實在是太濃了,有點嗆。
這裡是一個較為寬闊的空間,充斥著明亮的燈光,一些簡單的傢俱擺放在屋內,整整齊齊,乾乾淨淨。
乍一看,給人一種很溫馨的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多年未曾回過的家裡,這種熟悉的陌生的感覺讓人莫名有點安心。
楚招還以為自己走錯片場了。
秋寒江鬆開了抓著楚招肩膀的手,緩步走進了他的視線,始終背對著他,沒有想要回頭的意思。
秋寒江久久未曾言語,像個木樁一樣站在這個“家”的中央,不知道在想什麼。
楚招無聊地掂了掂手中的拘魂槍,尋思著,要是現在偷襲的話,不知道是個什麼效果?
說幹就幹。
幾乎是念頭剛起,槍尖就已經抵達了秋寒江的脊背。
直到槍尖沒入,秋寒江也沒有閃躲的意思,甚至吭都沒吭一聲。
“你殺不死我的。”
“哦。”楚招擰了擰槍身,又捅了捅,“嘖,一點都不疼麼?”
秋寒江向前邁了一大步,拘魂槍帶著些許血液被拔了出來,他轉過身,臉上風輕雲淡,“挺疼的。”
好欠揍啊,不過拘魂竟沒有一點效果。
他沒有靈魂的麼?
楚招收回了拘魂槍,留心觀察著,他注意到秋寒江胸前的血跡已經不再擴散,看樣子剛捅出來的傷口已經癒合了。
結合這兩天所瞭解的大大小小的訊息,楚招基本上已經可以判斷出秋寒江的狀態了。
他應當是某種由人異變而成的詭物母體。
子體極可能、也大多是朝聖者。
他的生命應當與子體相連通,想殺死他,確實很難。
至於他的實力,楚招可不相信只是嚴三口中的五階。
若無特殊情況,可帶人或物品大範圍瞬移者,至少是詭物中的高位者。
或許是現在人們口中的七階?楚招不太清楚,但應該差不了多少。
所以從一開始,也就是見到秋寒江的那一刻,他就基本上清楚這裡的形勢了。
所有的掙扎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安安靜靜地等死反而擲地有聲。
只是楚招並不清楚,為什麼秋寒江沒有立刻殺了他, 按理來說,自己這樣的變數,是沒有可能活這麼久的,他甚至還安排我融入聚集地的生活,變相幫助我變強了許多。
如果由此判斷的話。
一是因為自己對他有點用,就像快過年了的豬一樣,先養肥點,不是不殺,只是吉時未到。
二是他的實力遠遠超過所有人,自然不會在意腳下爬來爬去,嘰嘰喳喳的螻蟻。
三是他發覺了我的異常,知道我的來歷很不同尋常,我對他有特殊的作用……這種可能性是最大的。
四是……他喜歡我這種型別的?
呵呵,開個玩笑,最好別是。
楚招的脊背莫名掠過一絲惡寒,他準備做最後的試探。
“秋城主,有人給你準備了禮物,還請你務必收下。”
秋寒江看著離自己胸膛越來越近的拘魂槍,有點疑惑,他注意到了楚招略微冰冷的神情。
出於不明原因,秋寒江仍舊沒有躲閃。
只一剎那間,楚招就給秋寒江來了個透心涼。
拘魂槍輕了一分。
只見秋寒江臉上驟然浮現出了一種怪異的表情。
像是在哭,也像是在笑。
“秋寒江!我應該感謝你,但我更恨你!”
是秋寒江的聲音,卻帶著截然不同的憤怒語氣。
這是嚴三。
“倘若你真的喪失了全部人性,又何必像個人一樣活著,你承載著聚集地每一個人的希望,卻又讓他們在痛苦中死去。”
“你他媽的、你……你到底想做什麼?你到底為了什麼?你從什麼時候起……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我不會再說這些廢話了,請你也感受一下……我的痛苦吧。”
秋寒江的身體猛地僵直,寬闊的背部顫動不止,他面無表情,不再是往日的一片溫和。
楚招搬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去,靠著椅背靜靜觀察著秋寒江。
他的面目逐漸變得扭曲,直至猙獰。
他不斷低聲短促地說著什麼,似在回答什麼,又在否定什麼,聽不清楚。
他裸露著的肌膚爬上了黑色的紋路,逐漸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最終成了一個奇異的處於明亮燈光下的由陰影構成的繭。
不一會兒,陰影散去,秋寒江的身形顯露了出來。
他的神色竟帶著些許傷感。
“來自靈魂的痛苦。還真是神奇。”
“我一個沒有靈魂的……”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楚招翹了個二郎腿,挪了挪身子,倚靠得更舒服了點。
看來自己大機率是死不了了。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就在剛才,他手中的拘魂槍莫名重了一分,裡面多了一道靈魂。
不是嚴三,也不是秋寒江。
而是一個女人的破碎的靈魂。
這靈魂帶著濃郁的香味,就是剛來這裡時聞到的氣味。
同樣的氣味,在秋藍身上也能聞到,只是相較而言淡多了。
在這氣味之下,還有一股驚人的惡臭,聞起來像是腐朽了千年的屍體一樣,令人作嘔。
或許是秋藍的親人?母親?
楚招在等待著秋寒江開口。
“嚴三覺得我不懂他們的痛苦,而實際上,我很早就習慣了,只是我也很早就沒了屬於人的靈魂,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他們的痛苦是必不可少的。也是不可改變的。他們是永久祛除這種痛苦的一環。”
“總是有像嚴三這樣的人。”
“他們註定是可悲的。”
“他們的信仰、希望,他們所認知的現實和歷史,以及痛苦,都由我一手捏造,然後摁進沉沉的水裡,無論如何掙扎,都會走向窒息。”
“我並不同情他們,我只是陳述一段事實。”
“我只是需要他們為我貢獻一點力量。”
“至於真正的世界,他們不可能看得到。”
“就連我……也走不出這片土地。”
“我也只能看到一個似有似無的希望。”
秋寒江久久注視著楚招,他的目光彷彿有著重量,壓在人心上。
“其實我只是一個可憐的信徒。”
“一個比較強大的螻蟻。”
“其實這裡的人類只有一個,就是我的女兒秋藍。”
楚招真的很想翻個白眼。
我不是人嗎?
我到底是不是人啊?
秋寒江彷彿聽到了楚招的心聲似的,他輕聲道:
“您當然也不是人。”
“因為我能看到,您身上殘存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