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龍肉，地上驢肉。
此地並非傳統愛吃驢肉的地方，據說是清末的時候，有一家外地人開了個驢肉館，但當時並不太受歡迎。
後來，本地有一個呂姓老闆，特別研究了適合本地人口味的驢肉砂鍋，這才大受歡迎。我們現在要去的，就是呂家老店。
天氣寒冷，街上的乞丐凍得奄奄一息，驢肉館卻是燈火通明，十分熱鬧。
張半仙說，窮人總是要死的，不是凍死就是餓死，富人該吃吃該喝喝，他們根本不關心外面的乞丐。
這驢肉館比想象中要大，雖然是個小鎮子，但此時進進出出的客人很多。
我們剛下馬，門口的小夥計就跑過來，要將我們的馬牽到後院喂草。張半仙騎的是毛驢，或許是萬物有靈，它死活不願意跟著小夥計進去。
沒辦法，小夥計最後把毛驢拴在了門口。
進了大廳，見已經有了七八桌客人。大廳中間有個臺子，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正在唱曲，聲音十分好聽。
我們三人站在原地，四下張望，想找到濤姐和知顏。
此時，另一個夥計跑過來，以為我們對聽曲有興趣，低頭哈腰說：“幾位貴客，唱曲的小姑娘，是我們老闆年前才找來的，很受歡迎。你們要是喜歡聽，可以坐那張離得近的桌子。”
我連連擺手，剛想拒絕，正好瞥見濤姐在二樓衝我們招手。
上到二樓，我們才發現，這裡都是屏風半隔出來的“包間”，扭頭就能看到樓下的表演。
濤姐和知顏點了一桌子菜，桌子中間的一個大砂鍋，正咕嘟咕嘟煮著肉，香味撲鼻。
徐胖子嘿嘿笑著，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塊肉，塞進了嘴裡，燙得他手舞足蹈，話都說不清楚了：“好……好，這個肉……香，太香了。”
我趕緊拉著張半仙坐下，從砂鍋中夾起一塊肉，隨便吹了幾下，就放進了嘴裡。
肉質軟嫩，汁水飽滿，入口就是香味。雖然很燙，但我還是快速嚥下了一塊肉，又夾起了一塊。
張半仙顯然是吃過的，他笑著說：“怎麼樣？天上龍肉，地上驢肉，厲害吧？”
我根本沒空說話，只能點點頭，豎起了大拇指。
濤姐見我和徐胖子的吃相，笑著說：“怎麼樣，剛泡完澡，就來吃驢肉砂鍋，舒服吧？”
我和徐胖子笑著點點頭，確實很美。
張半仙把我們剛才的遭遇說了說，濤姐點點頭，低聲說：“斜對面，角落裡那張桌子，看看是不是他。”
我嚼著肉，抬頭看了一眼，二樓最東北角的位置，被屏風遮擋了一半，距離我們有些遠。一個老頭正在喝酒吃肉，正是郭老爺。
不對啊，按照昨天的情況，他這時候應該變成一具屍體了啊。
我正想說話，濤姐壓低聲音說：“他對面有人，屏風擋著了。”
我趕緊往旁邊挪了一下凳子，屏風內果然還坐著一個人，看不到臉，只見他端著酒杯喝酒，似乎在和郭老爺閒聊。
“濤姐，什麼情況？”
“我們來的時候，就注意到郭老爺了，但是不能確定，就在這裡監視著。吃著吃著，他就死了，趴在桌子上，瞪著眼睛，一動不動。我正想上去看看，忽然來了一個老頭，坐在了對面，輕輕摸摸他的額頭，郭老爺又活過來了。”
我們三人都放下了筷子，滿臉不可思議。
張半仙喝口水，哆哆嗦嗦問：“您這意思是，他死了又活了？”
我當即明白了濤姐的意思，忙問：“是不是老金回來了？”
“小五，我沒見過老金，不敢確定。”
我剛想站起來，濤姐又說：“你暫時不要去打草驚蛇，張半仙，麻煩你過去一趟，看看對面坐著的那個人，是不是你見過的老叫花子。”
“啊？他，他不是走了嗎？”
“所以讓你去看看，如果不是他，我們就要上了，如果是他，咱們再商量一下該怎麼辦。”
張半仙深吸了一口氣：“我怎麼過去啊？”
“你不是認識郭老爺嘛，上去打個招呼，也不用多說，瞅一眼就行。”
張半仙猶豫片刻，喝了一碗酒，一咬牙站了起來，順著走廊慢慢繞了過去。
就見他小心翼翼，輕手輕腳走過去，走到跟前時忽然挺直了腰板，大聲說：“哎喲，郭老爺，你怎麼在這吃起來了？”
聽不清郭老爺回答了什麼，就見旁邊的老頭招了招手，示意張半仙坐下一起吃。
張半仙連連擺手：“吃了，在樓下剛吃過，今天實在累了，回去睡了啊！”
說罷，他抱拳拱手，輕輕點了點頭，轉身從另一側繞下了樓。
片刻之後，張半仙又躡手躡腳回來了。
我低聲問：“怎麼樣？”
“是他，就是那個老叫花子，換了衣服，但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認出你沒有？”
“應該沒有。”
徐胖子覺得奇怪：“張半仙，你不是說他走了嗎？怎麼這會兒又回來吃驢肉了？”
“我怎麼知道？說不定他在等你們呢。”
濤姐點點頭：“張半仙這句話，說的有幾分道理，我也覺得，他在等我們呢。”
說罷，濤姐衝我點點頭，笑了笑。
我明白濤姐的意思，又灌一碗酒，起身整了整衣服，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
腳下的地板年頭久了，發出輕微的咯吱咯吱聲。下面的歌女還在唱著小曲，吃飯的人越來越多，比剛才更熱鬧了。
我心中暗想，若是在這裡和老金斗起來，可能會連累不少無辜食客。最好能把他騙出去，在外面解決戰鬥。
想著想著，我已經走到了那張桌子跟前。
老金穿著大褂，外面套了一件灰色小棉襖，頭上戴著瓜皮帽，正在吧嗒吧嗒抽旱菸。見我來了，他笑著招了招手，示意我坐下。
我也不客氣，拉開凳子坐下，笑著問：“金爺，怎麼在這裡還能見到你？”
“劉小五，我也沒想到，在這裡能見到你啊！”
“怎麼著，以為我早就死了？”
“不能啊，你福大命大，沒那麼容易死了。”
說罷，老金指了指桌上的砂鍋，招呼我趕緊吃肉。
我看了一眼郭老爺，搖頭說：“不好意思，不習慣和死人一個鍋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