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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乞巧夜宴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七夕佳節,街上游人如織,燈火如晝。

今年的香橋會由佟府張羅。佟大老爺花重金租下當地最繁華的酒樓——如意樓。

嬌娜盛裝打扮,上著牙白交領衫,一襲霞紅百褶裙曳地。外罩秋香色牡丹紋雲肩,鬢上戴一金釵、並兩枚胭脂華勝,襯得她人比花嬌,貴氣逼人,五分豔色化作十分。

她挽著侯黎的手臂,被如意樓的婢女迎進去。

二人比肩而立,侯黎才發現嬌娜雖然年紀小,但卻足足比她高了半頭。

阿松也難得穿豔了一些,著一身妃色長裙,裙上海棠斑斕。佳人唇色嫣紅,妝容細膩,水碧小釵為她增添了幾分典雅清新。

阿松後一步進門,看著嬌娜只顧和婢女說笑而把她落在身後,神情有些失落。直到看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款款而來,她的臉上才盈出笑意。

那少女長相英氣,五官普通,但一雙杏眼炯炯有神。

見到嬌娜二人,她雙眸一亮,忙快步迎上來:“皇甫小姐,周小姐。”

“佟三小姐。”阿松婉約一笑。嬌娜卻神色淡然,只是微微頷首,略顯高傲。

佟三難掩失望之色,卻也沒太在意,笑著領他們去往三樓包間。

她笑容明媚,目光停留在阿梨身上,對她與嬌娜的親熱有些好奇:“這位是?”

阿松剛想開口,便被嬌娜搶了個先:“這是阿梨。”她的語氣毋庸置疑,似乎不打算多介紹。

“你好,阿梨小姐。”佟三禮貌的打招呼。這阿梨看起來像個侍女,看嬌娜對她的態度,卻又不像。她不敢斷言,還是先打個招呼較為穩妥。

阿梨有些許尷尬,屈膝回應。

阿松顯得很高興:“加上你們三位,我們這一桌正好七人。”

七夕節時,未出嫁的姑娘七人湊成一組以應“七夕”之數,每人兌面兌物,準備供品以祭織女。

“我們先包七碗餃子,再製作巧果,隨後享用美酒佳餚,最後迎仙、穿針、焚香橋。”佟三簡單介紹了一下流程。

皇甫公子從後面走來,摸了摸嬌娜的頭,溫和叮囑:“去吧,好好玩。”

他對著佟三禮貌一笑,溫文爾雅,氣質出塵。佟三臉頰緋紅,忙作揖還禮。

男客在二樓,女客在三樓。

侍女端上三隻青花瓷盆,其內各裝有一團發好的面。紅木小桌旁圍坐七個少女,紛紛取面開始包餃子。

嬌娜兩手空空,一臉為難。迎著她可憐兮兮的目光,侯黎忍不住笑起來:“我來吧。”

說著拿起擀麵杖,不過須臾,便包了兩碗,滿滿當當放在桌上。

嬌娜看著她純熟的動作,驚歎萬分,嘖嘖稱奇:“真厲害。”

一炷香後,貴家小姐們皆停止了手上動作,七碗餃子被侍女依次端走。

侍女們又呈上一碗油,一碗蜜。

這是要製作巧果了。

侯黎上手捏了幾條金魚,又團了幾隻蘋果,都不怎麼滿意。身邊嬌娜神神秘秘遞給她一樣東西:“阿梨,你看,這是什麼。”

她掌心捧著個小人,身量嬌小,扎著雙丫鬢,笑得傻兮兮。

侯黎湊過去,認真打量片刻:“哪吒嗎?”

“不是,這是阿梨呀。”嬌娜彎起燦如星子的眼睛,虎牙微露。

侯黎有些感動,握住嬌娜的手,深情款款道:“小姐。”

一報還一報,於是她也捏了個嬌娜。

兩個小麵人並排站在一起,五官歪歪扭扭,笑容凶神惡煞。

侍女將巧果放上玉盤,看到阿梨和嬌娜的巧果時,不禁撲哧一笑。

嬌娜看著她,柳眉一橫,有些氣惱。

那侍女忙甜甜開口:“兩位小姐捏的福娃真別緻,一定一年到頭都福氣滿溢。”

“福娃,哈哈哈。”侯黎忍不住笑起來。嬌娜怒容漸漸收起,也止不住的笑。

那侍女一臉茫然,只得端起玉盤離開。

又有一列侍女魚貫而入,手上捧著各式菜餚。桌上散落的麵粉清潔一空,陣陣飯香勾起了小姐們的饞蟲。她們欣然舉著,也還顧及著儀態,細品慢嚼。

嬌娜替侯黎夾了一塊紅燒肉,侯黎含入口中吃得津津有味。

阿松看著她們,目光怪異。究竟誰是小姐,誰是丫鬟?

待桌上只餘殘羹剩飯,一個梳著飛仙鬢的美貌侍女適時走進來。她身後的小丫鬟們端著木盆跪在小姐身邊,垂著頭,抬高木盆,音色細嫩:“請貴人淨手。”

待淨手畢,美貌侍女柔聲啟唇:“七位貴人請隨奴婢來。”

侍女引著她們出了包間,出了如意樓,來到一個空闊的院子。

“此地是如意樓的後院。這是要迎仙吧。”阿松小臉緋紅,止不住的興奮。

院中放了近百隻金滾邊棉墊,棉墊旁置有香爐和花燭。

焚香點燭,跪拜星空,是為迎仙。

院中清一色的少女。她們都身著綾羅綢緞,面容純美稚嫩。她們未經風雪,處於最天真爛漫的韶齡,此時都虔誠跪拜,幻想著洞房花燭,幻想著金玉良緣。

蟬鳴陣陣,夏風拂面。院中沉香幽幽,燭火如豆。

阿梨偷偷看向嬌娜。

少女一襲紅裝,仙姿佚貌。她彎腰叩首,烏髮不知拂過誰的心扉。

她眸中沒有虔誠,沒有憧憬,有的只是如水般平淡的寂然。

嬌娜感應到侯黎的目光,側首朝她微笑,便如東風夜放花千樹,慢慢長夜因她燁然如晝。

迎仙結束,少女們拿起針線,對著星河,手執綵線將其穿過針孔。花燈熒熒,燭光搖曳,她們屏息凝視,動作小心。

未嫁的姑娘,若一口氣能穿七枚針孔者叫得巧,被稱為巧手;若做不到,便是輸巧。

都是朱門裡的大家閨秀,自小養在深閨,修習女紅,大部分少女都能輕鬆做到。

小姐們有的笑語嫣然,有的垂頭喪氣,暗恨自己將光陰虛度,做了那疏於繡藝的懶姑娘,平白讓人看了笑話。

院外人聲鼎沸。小姐們起身,待自家奴婢引自己尋找家中父兄。

皇甫公子白衣翩然,燭火在他白皙的面龐上映出幾抹蜜色淺影,平添幾分煙火氣。他生得出眾,即使站在人群中也格外吸睛。小姐們俏臉微紅,暗暗打聽這是誰家公子。

嬌娜攬著侯黎走向他,阿松也笑著跟上。

皇甫公子神態悠然,指向人潮環繞的中心:“香橋在那邊,再過一炷香便要焚燒了。”

嬌娜聽畢,便拽著侯黎往人潮中擠,皇甫公子無奈跟上,朝兩側被擠開的人連聲道歉:“小妹頑劣,失敬失敬。”

香橋長約四五米、寬約半米,用裹頭香搭成,欄杆上扎著由五色線製成的繡品裝飾。

旁邊有人拉著二胡,彈著琵琶,喜慶悠揚。一箇中年長鬚男子手持火把,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將香橋點燃:“焚鵲橋,跨天河,董永七娘來相會。”

人群中發出轟笑,有人文鄒鄒念著“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念著“星橋鵲駕,經年才見,想離情、別恨難窮”;念著“年年乞與人間巧,不道人間巧已多”。

火光沖天,五色線被燒為灰燼。燭光照耀下,金碧輝煌的香亭化為煙雲,風吹即散。

香橋焚畢,已近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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