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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藥與怒氣

店小二離開後,木桑艾開了竹屋的門,從房頂拿到了想要拿到的東西,又開啟那張早已泛黃的、有些破損的紙張,在梳妝的銅鏡前呆坐了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竹屋裡不時會傳出物件翻動的聲響,阿六此刻躺在房頂聽著這細微的響聲,望著藍天出神。

這個地方月前來過,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裡。此前是因為少莊主故意被他傷在前,只為引出木桑艾,這個村子裡唯一能行醫者之事的人。

當時這個女人毫無防備地“救死扶傷”,前腳剛為假扮自己的少莊主包紮了傷處,下一秒卻被少莊主扼住命門抵在房柱上。

原本因為自己總擔心莊主待自己親厚,比待少莊主更像親弟弟而會讓少莊主記恨,所以一直對少莊主種種針對行為處處忍讓、包容。

但當他躲在暗處,看到這女人望向少莊主時的眼神時,被包含其中的複雜情緒所感染。

被少莊主掐住喉嚨的她本已絕望赴死不再掙扎,卻不想少莊主突發舊疾不得已鬆開手,她竟露出了那等關切的神情。

就像是……像是縱容,又像是無奈,像是絲毫不怪少莊主要取她性命……

她似乎不該被少莊主如此對待的,他想。

明明他作為南宮雲夕的心腹,雖未曾在山莊見過木桑艾,卻知曉這位前夫人使得莊主中了那等千年毒藥,差點兒害了他性命卻落荒而逃,一逃便是三年。

她不該死在少莊主手中,至少……至少該讓莊主知道她的存在。於是他勸住了少莊主,將她帶到莊主面前……

卻不想這女人似是十分感謝自己對少莊主出言相勸,所以才在雪山之行臨出發前的那晚,將自己所知的玲瓏玉引在玉龍雪山的訊息告知自己,好讓他在莊主面前立下這“功勞“。

其實功勞是談不上的,先前她便將玲瓏玉引的存在告知了莊主,他們這才得知她便是那神農後人,而她的守護者,名為烏亥的畢方後代正在尋找玲瓏玉引。

南宮山莊因受皇家恩惠,接下尋找玲瓏玉引這毫無頭緒的重擔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從何找起。好在守護神農後人的神鳥現世,才有了些許頭緒,行到此處,不想讓少莊主找到了莊主一直以來的心病之主,木桑艾。

阿七說,莊主在看到自己與少莊主一起將木桑艾帶來莊主面前時,莊主周身氣息波動極大,他一度擔心莊主墨毒發作。後來那守護神鳥救走木桑艾時莊主去追,果然在榛州駐守將軍木冬夏府邸處墨毒發作,木桑艾許是良心發現,又或許是對莊主舊情不忘,這才告訴莊主自己就是南宮山莊一直在尋找的神農後人。

木桑艾告訴莊主,三年來她一直在尋找玲瓏玉引,在守護神鳥的幫助下,神州山川,只有西南處尚未尋找。想來那玲瓏玉引若真藏於這靈氣濃郁的名山大川,應該在西南處了。只是具體在哪兒,才是木桑艾假死那一晚親口告訴自己的,這便是那“功勞“了。

既已知曉玲瓏玉引應藏於西南,此前在永豐縣時便應立即動身去尋,但此次回山莊是因為他受莊主之命將少莊主帶回山莊後少莊主舊疾復發,曾經一度昏死過去,莊主收到訊息後十分擔心,才又帶著木桑艾返回山莊。

至於少莊主如何找到木桑艾的下落,少莊主咬定是自己的手下尋訪所知,不肯將背後之人吐露。

卻不想木桑艾迴山莊後幾乎喪命於少莊主之手,也許此時,少莊主已經知曉山莊中的“木桑艾“的屍體是假的……

屢屢青煙飄過眼前,底下屋裡傳出陣陣咳嗽聲,阿六心中一咯噔,連忙起身從房頂一躍而下。

只見木桑艾不知從何處尋來一隻簡陋的小土爐,手裡拿一把蒲扇正輕輕往爐口送著風。爐灶上坐著一隻陶罐,正煮著不知什麼東西,微微冒著熱氣。

木桑艾乍見他一臉如臨大敵從房頂跳下來的模樣,一臉莫名,思緒迴轉間扯起一個苦笑:“你放心,我不是要尋死。“

一股難聞的草藥味被微風送來,阿六表面不動聲色,私下卻偷偷鬆口氣。她不是想自焚尋短見就好。

他對於這位前夫人和莊主之間的糾纏往事不甚明瞭,只因木桑艾這個名字,在山莊內不允許被提及,它就像是毒藥,必然會讓莊主陷入痛苦之中。

只是阿七好奇心作祟,私下裡偷偷去聽外面的說書先生講,再回山莊後偷偷摸摸告訴他哥阿大,有時會讓路過的他聽見。若無急事,他也會偷偷聽上幾耳朵。

只是,跟隨莊主身邊越長,他明明感知到莊主對這個女人的愛恨中,也總是摻雜著一些他不懂的複雜情緒,似恨非恨,似愛非愛。

“阿六。”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中,木桑艾張嘴叫了他一聲,聽不出任何情緒。

“夫人請講。“阿六靜靜看著她,等待著她的下文。

“呃……你不必叫我夫人……我們已經……算了……你可否告訴我,你是何時跟著你主子的?我離開山莊那年,還不曾見過你。”木桑艾一邊搖蒲扇,一邊小心又期待地看著他。

他在心中算了算,回道:“在夫人離開那年,莊主毒發時誤傷過身邊的侍奉者,清醒時莊主便讓老夫人帶著少莊主、大少爺和一眾家丁遷到了蘇州的莊園,少莊主不肯走,老夫人看山莊中無人照料,便將我等山莊培養的暗衛安排到莊主身邊。屬下便是從那一年便跟著主子。”

“這樣啊……那你可知道這兩年你主子他,”木桑艾說到此處,艱難地嚥了口唾沫,似乎覺得難以啟齒,但還是繼續問道:“他可曾……續過弦?”

“未曾……屬下只知自己剛進山莊時,您早已離開,嬌娘姑娘也已經不知所蹤……“

“那你可知……“正在此時,火爐上的藥罐子咕嚕咕嚕地響了,木桑艾只得止住話頭,用布包著藥罐子的兩耳端出來,又拿碗從罐子裡倒了些湯藥出來,那湯藥發黑發紫,難聞極了。

阿六冷漠的表情皸裂了,他望著那碗湯藥,心中如臨大敵,默默按住自己的彎月刀。

也許是他的樣子太過緊張,木桑艾見狀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頭,端起藥碗起身向他走去。

阿六隻覺得她身上似乎被那碗湯藥的氣味包裹了,隨著她的走近,陣陣難聞的氣味向他襲來,幾乎要把他燻倒的地步。

“你……你離我遠點!”阿六幾乎要倒退出這個院子。

“撲哧!哈哈哈哈……”木桑艾看著他如臨大敵的樣子跟他一貫冷酷的樣子反差太大,忍不住笑出聲來,也不知如何觸發她的笑穴,這一笑竟笑彎了腰,再起身時竟閃著滿眼淚花。

“……”有那麼好笑嗎?阿六一臉無語。

也不知道是不是終於笑累了,她終於大發慈悲回身往屋裡走。

此時那碗湯藥也變得溫涼了,也不知是不是剛剛笑過之後心情舒暢,她竟把那碗湯藥當作酒一般,一飲而下。

好像一碗還不夠過癮,她又給自己倒了一碗,正要喝時,阿六便聽見身後突來的破空聲,他迅速側頭躲過,只見有東西從他身後一穿而過,目標直指木桑艾!

阿六起刀劈向身後,卻在刀氣逼近那人時停住了手。刀氣突然被卸,反傷了他自己的手臂,但他此時卻只有慶幸。

因為身後正站著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主子,南宮雲夕。

此時南宮雲夕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而後越過他,向他身後的木桑艾走去。

木桑艾手中那藥碗中的藥尚未入嘴,便因盛它的陶碗被打碎而濺了她一身。她從驚嚇中緩過神來,忙向身後看去。

卻不曾設想闖進來人的視線中,下意識地倉皇轉身欲走,卻被來人一把扯住了肩膀。下一秒,便被掐住了下巴,被迫轉身面對來人。

南宮雲夕似乎很生氣,但她卻不明白他為何。

只聽他咬著牙問:“若不是十一告訴我這藥的古怪……你要回這兒找的,是遮擋你身上氣味的藥,還是你自尋死路的毒藥?”

木桑艾不敢直視他:“確實是能遮擋我身上體味的……不過,喝了是有一點點副作用……也無礙……你知道的,我是神農後人,百毒不侵嘛……”

“當真?若當真因為這個身份體質異於常人,為何此前竟抵不住小小風寒?百毒不侵?就連寒氣入體也無所謂?就連今後再也不能懷孕生子也無所謂?”

如果眼神能吃人,木桑艾此時大概已經被他連血帶肉一併吞吃入腹。

面具下的面容她閉著眼睛也能畫出來,只是此時,他墨黑的眼眸中有些她看不懂的情意,她不敢深想那其中情意為何,只敢退而求其次,盯著他那根根分明的睫毛,莫名大氣也不敢出。

二人維持著這曖昧姿勢的時間久了,就連南宮雲夕也感覺到了些許不自在,這才大發慈悲地放開她。

木桑艾連忙後退一步轉身,低頭望著那一地殘渣低聲嘟囔道:“我能不能生孩子,你那麼在乎幹嘛……“

難不成他抓自己在身邊,非要讓自己恢復南宮夫人的身份,實際上想把她當作一個毫無感情的生育機器?不不不,木桑艾你怎麼還能瞎想些有的沒的呢……

“你說什麼?“

“沒什麼……“

南宮雲夕皺了皺眉頭,剛要說什麼,就聽有人在院外高聲調侃道:“喲!這麼熱鬧啊!我說到了這永豐縣,為何你們一個個都離開我們臨時落腳的客棧,原來都來這世外桃源快活呢!“

只見蘇未寧踹門而入,人還沒走近,便已經在門口停了停,鼻子用力朝空中嗅了嗅。

“什麼味兒?”

對面木桑艾的心頓時提了起來,她低頭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發覺之前那一碗藥的藥效已經發揮,她身上的體味已經幾乎消失了,此時應當是這藥的氣味還未散盡。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抹去額間沁出的冷汗,卻在觸及自己額間肌膚時一顆心再度提了起來。

不久前她找到當年那一紙和離書時坐在銅鏡前發愣,不經意抬頭間看到自己頂著的“玉娘“的面具,不知何時竟已經開裂,便小心翼翼地拆了下來放在梳妝的桌子上,打算回客棧時再戴上。

誰曾想南宮雲夕會來這兒也就罷了,竟連蘇未寧也來了!

木桑艾不動聲色地往南宮雲夕身後躲了躲,企圖讓他擋住蘇未寧探尋的目光。

直到蘇未寧接連打了五個噴嚏,掏出手帕來罵罵咧咧地低頭擤鼻涕,木桑艾趁機躲進屋,又輕輕關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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