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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惟願世間平安

建鼎七年,坐落在大宋王朝中原的江南道迎來今年的第一場春雨,不少富貴人家都有專人收集這場春雨的雨水用來煮茶,俗話說春雨貴如油,頭一場的春雨搭配上唯有江南才特有的茶葉“曇芸”煮出的茶水味道清雅回口甘甜,寓意春雨過後生活美滿。

春雨過後,廣陵江迎來了第一波春潮,這天江邊觀潮的人群堆積如山,各種小吃糕點叫賣聲絡繹不絕,胭脂鋪前女子們來了又來看過又看,拿起一盒胭脂輕輕在手背上抹勻開來,轉向一邊或是問詢丈夫是否好看或是看向閨中密友,若是對方點頭便問價掏錢,若是搖頭便依依不捨的放下手中小盒另做挑選,挑選後能購買的多數是年輕未曾婚嫁的女子,成婚的婦人往往還需惦念著這一盒胭脂又要浪費多少柴米油鹽,雖說丈夫在外辛苦勞作加上自己在家能做些女工,每個月的收入還是比較可觀的,可是畢竟家中還有幼子需要讀書,鄉野私塾比不上重鎮書院,一想到孩子的學雜費頗多,婦人就搖搖頭:這書院師長瞧著有文人風骨談吐不凡,怎的個個都是吞金獸?看著眼前的孩子眼巴巴的望著不遠處的青艾草團,分明就是眼饞美食,婦人放下手中的脂粉盒,輕拍一下孩子的腦袋牽起手來:“走,孃親帶你去買!”

觀潮的人們分成三等,第三等的就是普通人,他們往往聚攏在一起各自肩擦著肩,腳抵著腳,還要不停的往前擠靠,試圖尋找到一個觀潮的好位置,尋到合適位置的還要回頭望一眼,一是注意避讓有錢人家的馬車,二是看看有沒有熟人,於是呼朋引伴的聲音此起彼伏“二哥!二哥!你來我這!看的清楚咧!”“三舅!你在哪呢三舅!”“你別踩我腳啊你!”“爹!你抱我起來看嘛!我看不見!”於是男子將幼子抱起一把扛在肩頭“騎大馬”,女子嘴裡說著就知道使喚你爹,一邊笑著將孩子嘴角的殘渣拭去。

二等的便是城裡住大宅院的老爺們,還未開潮時府裡的下人便早早端了桌椅板凳佔好了視野極佳的位置,用石墩鑽孔插入木棒的遮陽傘也已經立了起來,桌面上擺著水果糕點,更有甚者還有幾壺美酒,老爺們等一切都準備好了坐上馬車緩緩向江邊駛來,家族年輕俊彥們騎著高頭大馬意氣風發,頗有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江南花的勢頭。府裡下人早就有了準備,看見自家主人的馬車出現馬上就開始疏散人群,心善人好的拿出幾文錢來說聲勞駕,不光自家口碑落了個好,還讓大家心滿意足的讓開了,運氣不好的碰上惡奴,若是不讓或是讓的慢了就要動手打人了!老爺們衣著光鮮攜帶家眷落座後免不了向周圍拱手一圈,畢竟保不齊是不是就有家族世交或是生意夥伴就在身邊。

一等的是坐鎮州府的官老爺們,有錢有權有勢,往往都落坐在江邊視野開闊的觀潮臺陽春樓上,有婢女跪姿伏案煮茶,有武將披堅執銳護衛,他們坐在太師椅上喝茶一邊聊著奇聞異事或是從政心得,有人開懷大笑有人眉頭緊蹙。

視野最佳且內飾最為豪華的陽春樓頂層早就擺好了一座黃花檀木寶座,寶座後方擺放著一座材質同樣為檀木種類的八扇折屏,屏上雕刻著春夏秋冬四季花卉以及飛鳥魚蟲,一張繡著八條蟠龍的鎏金宮毯從寶座下延伸至雕欄一邊。

一個身著白魚蟒服的中年男子站在窗邊望向錢塘江遠處,身後又有一位墨色長袍的男子給他披上一件狐裘“王爺,樓頂風大,小心著涼!”

蟒服男子轉頭一笑,緊了緊狐裘,繼續望遠,良久後

“文選,咱們江南道好嗎?”

墨袍男子點點頭又搖搖頭,蟒服男子又問“好又不好?”

“水產豐茂,良田萬頃。天下賦稅半出江南自然好,受人管轄如籠中雀,一舉一動盡收天子眼下又不太好了。”

聽到這裡,淮陵王餘懿開懷大笑“這麼多年了,果然還是隻有文選直言直語!”說罷男子轉身走向寶座,吩咐手下女官煮茶。

“今日不必守戒!”墨袍男子在背後悄悄出聲,餘懿先是眉頭一皺,看見墨袍男子點點頭後馬上喜笑顏開:

“那個誰,把陽春樓裡的百花酒拿上來!今天我要和周生痛飲一場!”

“小酌!小酌!”男子在身後焦急的喊著!

新帝登基後冊封的第一位大宋新王:淮陵王餘懿

春秋亂世“百萬謀士冊上書,不及周生一句言。”的文狐周文選。

廣陵江盡頭出現一條白線,隨著那白線越來越近,周邊看熱鬧得人群越來越興奮,終於能看清那百尺高浪如脫韁駿馬之勢朝著岸邊撲來,陽春樓畔有人擂鼓!數百兒郎從江邊一躍而下,勢必要做那弄潮校尉!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建鼎七年,金沙洲大旱。

金沙洲

早年一到春季就會抽出嫩綠枝芽的白楊樹孤零零的枯死在戈壁灘裡,狂風帶起黃沙席捲過破敗不堪的村莊,牛羊屍骨凌亂的散落在早已乾涸的田地,城裡的街道空無一人,四處堆積起黃沙,早已人去樓空的房屋飽受狂風肆虐,這裡是飲馬關,大宋王朝西北門戶金沙洲重鎮!

不止是飲馬關,金沙洲幾個邊陲重鎮皆是如此!從去年開始連年的大旱導致農民顆粒無收,原本城中尚有水庫和糧倉但無奈飽受乾旱苦惱的還有北方的遊牧民族漠拓,幾次大規模的攻城戰役糧倉和水庫早就告急,鎮守飲馬關的邊軍連同主將大部分都戰死在城門外,沒能阻擋住漠拓的拼死一戰。剩下的一千將士護送著飲馬關的居民往後方主城雁北城遷徙。

遼北王府坐落在雁北城正中心,此刻遼北王餘齊正和幾位將領對著牆上的一副地圖指指點點,朝廷剛剛送達的聖旨被隨意的丟在桌面上,負責傳旨的大太監被晾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極為尷尬。

“飲馬關和鐵藜關四萬戶災民全部安置在雁北城?你們覺得如何?”餘齊率先開口問道“城南還有一片廢棄軍營,張胖子!那邊還能安置下多少人?”

“那片軍營頂了天了最多安置六千災民!”坐在角落的胖子應聲答到,此人大腹便便身披鎧甲

“才六千?當年初入雁北城連同騎軍在內一萬五千人都能安營紮寨!你說頂天安置六千災民?你自己想辦法給我安置一萬災民!不然明天就拉你斬首示眾!”餘齊沉聲道,胖將軍一聽這話立馬站起身把腦袋伸出來

“那你現在就斬了我吧!本來現在漠拓的野狗就已經慌不擇路到處在邊境四處遊獵騷擾!我上哪給你整那麼多軍帳安置災民啊?”

餘齊回過頭來,一掌拍在面前的木桌上

“你有錢擴充整備私軍沒錢購買軍賬?我不管你是去搶也好去偷也罷,我只給你三天時間!災民只要一到雁北,你自己想辦法安置一萬災民!”硬黃檀木材質的書桌哪裡經得起三品武夫洩怒一掌,瞬間木屑橫飛。

滿屋緘默。

“王爺息怒!張將軍你也別這麼大火氣!”

一向被人稱為金沙和事佬的經略使王安建率先出聲打圓場

“離災民入城還有些時日,我們可以從長計議嘛!就不要大吵大鬧有辱斯文了!”

“從長計議?有辱斯文?讀書人的臉早就被你丟光了!你從旱災剛開始就勸阻本王向朝廷彙報,你說你有辦法安置災民,本王親眼看著玉門關大瀆一點點乾涸!親眼看著金沙洲的百姓們一個個背井離鄉!王安建!你說的辦法是什麼?花十幾萬兩白銀請幾個煉氣士做一場祈雨的法事?你自己說說你吃了多少回扣!”

遼北王餘齊一臉怒容看著金沙洲經略使,王經略隨手端起面前的茶水,手掌卻是止不住的顫抖,晃盪的茶水從杯中溢了出來灑落在青石地板上,張進見餘齊如此大動肝火識趣的坐下側過身不去看那個朝廷中公認的最為淳樸老實的藩王。其餘心腹或是埋頭喝茶或是閉目養神,宮裡來的大太監反而穩穩當當的坐著品起茶來

遼北王的家事可跟咱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餘齊掃視一圈面前一言不發的眾人,閉上眼睛長呼一口氣,在身後的椅子上坐下,抬起右手揉著自己的眉心緩緩開口

“你們不應該坐在王府的議會廳裡,你們應該去飲馬關外看看,去玉門關外看看。”

“我知道朝廷上下都準備看我的熱鬧,準備看看我餘齊如何安置數萬災民,如何收拾這場爛攤子!”

“他們站在幹岸上看就罷了,可你們不該無動於衷啊!”

“管轄無能,用人不當是我沒本事,我明白你們怕朝廷怪罪下來,怕因為自己的過錯讓後輩失去這份錦衣玉食!可是百姓有什麼過錯?不該他們受罪的!”

餘齊似乎在自言自語,不經意間瞥見了散落在地上的聖旨

“陛下若真有心救扶金沙災民,就不會是隻派一道聖旨來了!”

此刻貴為一朝割據稱雄的藩王餘齊的臉上竟然浮現出心灰意冷的表情,他將手中的聖旨重新丟在地上

“災民入城後,願留者,發放戶籍,賜田兩畝,牛羊一雙。”

“願離者,發放路費,紋銀五十兩,傳信蜀王,接收南徙災民。”

說罷,癱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揮了揮手

“你們走吧,本王乏了。”

王安建率先告辭離場,一路上心裡忐忑不安,左將軍張進甩袖而去,右將軍蔡權起身欲言又止,最終無奈搖搖頭,兩位幕僚和大太監吳雨花也起身告退。

眾人走後,議會廳內重歸寂靜,餘齊將椅子挪到窗邊,月光照在他的臉上,男人似乎蒼老了十幾歲,他閉上眼睛,腦海裡想起當年征戰沙的時候,那時候他還不是遼北王,只是徵北大將軍。

記得最後那場奈落城的攻城戰,數萬甲士喪命城牆外,才開戰半旬,十萬人的徵北軍伍已經去了四萬餘人,奈落城內的守軍趁著夜色不斷襲擾大宋軍隊,當時年紀尚輕的餘齊不得不下令軍隊後退十里。

奈落城久攻不下,士兵軍心渙散,朝廷內流言四起,先皇有意臨時更換將領,齊餘備受打擊。

後來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出現一支兩萬餘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來到大宋軍隊駐地,駐軍還以為是漠拓突襲迅速集結準備作戰,後來突然發現他們有的身披全甲,有的只有半甲,武器都沒有統一制式有背劍的,提刀的,負槍的甚至是鋤頭鐮刀的。

領頭一人騎著大馬請見徵北大將軍,餘齊騎馬出陣與之對望,後來那個壯漢說的話令餘齊笑了很多年,也想了很多年。

“跟著你們打跑了漠拓蠻子是不是就有好日子過了?”

“你別扯那些沒用的,你就說是不是我們就能吃上白麵饃喝上漠拓蠻子才能喝的小麥酒!”

“他孃的,你小子說話算不算數啊?你立個字據!”

元康五年,徵北軍大破漠拓重鎮奈落城!城中守軍六萬,後續馳援漠拓騎軍兩萬步卒四萬皆無一人存活!徵北軍戰死步卒兩萬,騎軍數千!金沙州本土軍伍,全部戰死!

這一戰漠拓元氣大傷,被迫出遣使者求和。

餘齊至今仍然記得他抱著陳溫雨,那個滿臉是血的男人臨死前依然叮囑他要讓以後得金沙百姓過上好日子

“我會在天上看著你!你他孃的要是答應我的事沒辦到,我就……”

“對不起老陳,我食言了”

中年藩王眼角分明有淚珠滑落

臨安城大宋國都

東郊

祭壇四周圍滿了大理寺的高僧和滿朝文武百官,焚香沐浴後身著一襲正黃色紋繡九爪金龍袍的當今天子正在一片鐘鳴鼎樂聲中緩緩走向祭壇中央

從大理寺方丈手中接過三支描金檀香,餘瀚跪拜在天地面前替蒼生祈福

“惟願世間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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