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程、夏勇武們的記憶裡,付夜華是一個高冷話不多的人。
但他今天卻說了很多話,一部分是“教訓”紫青荷。
當然這種“教訓”話雖然難聽,但卻是出於好意的。
畢竟如果再出現這樣的情況,保命手段無用,無人相救,別說她是海棠先生的獨女,就是天王老子的獨女只怕也要死。
而另一部分則是因為江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論道大會上,江澈以內院弟子普通佩劍,打贏了手持重山錘的劉振文。
付夜華非常欣賞江澈。
而隨著付夜華那句重山已陷,桃花豈遠。
眾人都紛紛陷入了沉思中。
他們是桃花城人。
當今局勢,桃花城如重山一般淪陷是一定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身為桃花城人,怎麼可能不思慮這個問題。
他們很快便想到了劉振文與劉思雨。
他們似乎能夠切身感受到一些,重山城將破,劉振文、劉思雨卻被迫要逃亡苟活的痛苦了。
半晌後,江澈抬起頭來,對著付夜華俯身行了一禮。
“在下愚笨,桃花城若陷,實在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請大師兄指路。”
他雖然是穿越者,但繼承了前身的一切後,亦是秦人、南安人、桃花城人。
桃花城破,棄城而逃者,跟上了戰場的逃兵有什麼區別。
可要讓他義無反顧的陪著整個桃花城去死,他卻又不甘心。
男兒天生八尺軀,當以身許國,確實是聖賢書上最浪漫的道理之一。
可真正要做到,卻不容易。
這時候陳程等人也看向了付夜華,他們此時比江澈還要糾結迷茫,更需要付夜華指路。
顧子義、夏勇武除外。
付夜華看著江澈笑道。
“你應該聽說過,臥薪嚐膽的故事吧?”
江澈當然知道臥薪嚐膽的故事。
前身能被荀夫子賞識,自然是有點學識的。
臥薪嚐膽的故事講述的是春秋紀元,東南區域性大國吳國與越國之間的故事。
吳國君王闔閭被越國君王擊敗,傷重身死。
其子夫差繼位後,誓為父報仇,勵精圖治,任用伍子胥等人,整頓軍隊,大敗越王勾踐。
一度讓吳國達到了巔峰時期,曾帶領吳國北上與東齊、中青雲爭雄。
越王勾踐戰敗後,向夫差求和,捨身入吳,用盡手段,受盡屈辱得以苟活,臥薪嚐膽,終於找到機會捲土重來。
最終三千越甲,吞沒強吳,成為東南首屈一指的霸主強國,一度代替吳國與東齊爭雄。
江澈腦海中想著這個故事,然後衝著付夜華點了點頭。
付夜華接著道。
“當時越國兵敗,名存實亡,身為國君,致國如此,安能苟活。”
“可如果勾踐不活,又何以能夠捲土重來,三千越甲去吞吳?”
“勾踐被困會稽時,曾感嘆,我難道此生就如此了嗎?”
“你知道他的謀臣文種如何說的嗎?”
“文種說,當初商湯被桀囚禁在夏臺,周文王被紂王關押在羑里,青雲文帝重耳逃亡北翟,齊桓公小白逃亡莒國,最後都稱霸天下。由此觀之,這又能算什麼?”
“青雲國的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國門名傳天下。”
“儒家說的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為世人傳。”
“但我們並非無用之人,豈能不留這有用之身,做更多的事情?”
“還是諸位覺得,今日桃花若丟,只要我們活著,明日還拿不回來嗎?”
他的一段話令人深省。
江澈更覺醍醐灌頂。
是啊,他可是以後要去咸陽見師父、師姐的。
他是要在修行路上登高的。
一個小小的桃花,今日丟了,明日拿不回來嗎?
如果連來日為國收回故土的雄心壯志都沒有,都覺得自己做不到。
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咸陽爭雄呢?
又有什麼資格說,自己的劍為師姐而鳴呢?
頓時他豁然開朗,對著付夜華鄭重行了謝禮。
“多謝大師兄指路解惑。”
陳程們亦是醍醐灌頂。
“多謝大師兄指路解惑。”
付夜華大笑。
“江澈,記得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活下去,我們國道遠再見,咸陽再見。”
緊跟著,他看向了陳程道。
“你們也一樣。”
“好了,桃花已歸,董院吩咐的事情已結束,我還要去追殺燭龍教的黃泉小鬼們。”
語畢,他策馬遠去。
燭龍教乃天下赫赫有名的邪教之一。
其中最出名的便是黃泉二十八將。
當然在黃泉二十八將之下,還有五十六位黃泉小鬼。
黃泉小鬼雖然不如二十八將兇名赫赫,但亦是臭名昭著的魔道兇人,非騰龍境中的佼佼者不敢追擊。
付夜華不過金丹,竟要去追黃泉小鬼,怎能不讓人驚駭?
看著他的背影。
劍南星無不感慨。
大師兄之強,名副其實。
他強大的光輝,就像是背後那杆彷彿永遠燃燒的長槍一般奪目。
“我等也回去好生修行吧?”
“此次重山城之行,相信諸位都有收穫。”
陳程道。
眾人點了點頭,紛紛將捲簾令收了起來,然後準備各自踏上各自的歸途。
這次重山城之行,的確每個人都收穫巨大。
江澈需要回去好好消化一下,順便煉化道元,尋找其他三氣,完成五氣朝元,真正築基。
雖然在付夜華開導後,他們都沒了與桃花城同生共死的心思。
但家鄉有淪陷之危,他們總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實力越強,能做的越多。
當然此次江澈回家,首屈一指的便是與大哥江毅商談,給江毅購買開脈丹的事情,然後再與江毅、江雪談談,桃花城陷入淪陷危機,跑路的事情。
於是眾人分道揚鑣後,與劍南星、顧子義、馮光明、夏勇武們寒暄了幾句,江澈便踏上了歸途。
……
……
水月山。
魏靈韻洞府前。
如謫仙般的女子一邊挖著坑,一邊講述著她與人屠的故事。
她的雙手雪白如玉,沾染上了泥土,簡直是一種褻瀆。
可她並不在意,依舊一抔一抔將泥土挖了出來。
伶月從女子如風動碎玉般好聽的聲音中,聽到了人屠年少時的意氣風發。
少年將軍,鮮衣怒馬,說著此生許國,忠君報國後,再來水月山與她成家。
最後將軍白髮生,名震天下武安成。
忠君報國死,卻再未能來與她把家成。
伶月紅了眼眶,淚流滿面。
那麼好的君候大人,怎麼就不能回家,給她一個家呢?
那麼好的魏山主,怎麼就等不到那麼好的他了呢?
好意難平啊。
這個世界為什麼會這樣啊?
她想不明白,悲傷的不能自已。
坑已經挖好。
整整齊齊,很適合公孫起永遠睡在這裡。
魏靈韻抱起了公孫起,將他放了進去,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起朗,你好狠的心,讓我在水月山等你歲歲年年。”
“最後,等來你的屍首。”
“你明知我已滿心都是你,如今你丟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怎麼活啊!”
日落西山。
月光灑來。
照進了如鏡花水月的水月山,似有一種朦朧的美。
魏靈韻將公孫起放進了坑中,然後她也跳了下去,就這麼陪他一起睡在了土坑中,月色裡。
彷彿想要就這麼,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