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夫人到底還是最疼么兒，知道他是故意打岔，也不抱怨，忙叫錢婆婆傳飯來。
錢婆婆提著食盒回來見李頤等在廊下，便讓紅玉去擺飯，自己去同李頤說話。
“原是二夫人來陪老夫人用飯，二少爺每日下了學都會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便說等等二少爺，正好一同用飯。結果，二少爺今日比以往晚了一刻才來，來了就臉色不好，二夫人問話也不回，老夫人就有些生氣了。一問之下，二少爺便說起自己救火救人的事情，老夫人這哪裡受得了，差點暈過去。”
“聽你這麼說，母親是因為彥兒冒火救人擔憂而已，那怎麼又說起彥兒房裡的事情？”
錢婆婆嘆口氣說道：“二少爺說，他進火場救人差點出不來，是有個姑娘在外頭幫他呼救他才能辨明方向帶著五少爺和他們救下的人躲進水缸，這位姑娘算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怎麼，這小子想以身相許啊？”
錢婆婆為難的道：“倒也不是，二少爺說他回家就同二夫人說了這事，希望二夫人備些禮品替他上門道謝，可是一連兩天二夫人都沒有準備，他情急之下就自己備著禮，借了二夫人的名義送上門了，誰知宋家，把那些禮原封不動的給退回來了……”
“宋家？哪個宋家？”
“就是雲繡紡那個東家，姓宋，家裡兄弟兩個，老夫人愛用她家的織錦帕子。”
李頤不由皺眉，還真是那個小姑娘。嘿，膽子是挺大。
“二夫人說二少爺不通庶務，二少爺就頂了一句嘴，說二夫人不將他的事情放在心上，他只能自己操心了。這老夫人就徹底動了怒，一是怨二老爺二夫人不該把二少爺留在家裡，只生不養孩子怎麼跟她親，二嘛，還是怨二夫人對二少爺的事不上心，又說既然打聽了姚尚書的孫女，不如趁早把事情定下。”
李頤心裡忍不住嘆氣，“母親面上是怪二哥二嫂，實際還不是在怪她自己。行了，我知道了。你回頭跟二嫂說一聲，讓她下個帖子把人請到家裡，事情總歸要解釋一下，免得讓人摸不清情況，失了禮數。”
“二太太是說，希望等您回來再拿主意，她怕給您惹麻煩。”
這個二嫂，家裡武將出身，對他們這些世家之間的彎彎繞繞不懂，便事事躲避，處處小心，生怕給家裡帶來麻煩。
客客氣氣地反倒沒了一家人的樣子。
他掀起簾子便進去，笑嘻嘻地說“母親，您說巧不巧，我昨日見的那個小姑娘，竟然就是救了彥兒夕兒的那個宋小姐。”
“真的？那你說說，你是如何見到她的？”
他便同李老夫人說了昨日去弔唁周掌櫃的時候，因有些話不便在前廳說，便到後院問那薛鵬有關火災的事時，這小姑娘隨她哥哥在周家幫忙，他誤會人家是周家的丫鬟，還使喚人家端茶倒水，“我便是瞧著那小姑娘長的好，想問周家買回來給您當丫鬟，誰知道誤會了。”
“你呀你，往後在外頭可不能再這樣，不過，這麼說來，這個宋家倒是喜歡行善積德的人家。”
把話解釋清楚，他母親便不會擔心的睡不著覺了。
哎，這種時候，哪怕是一隻迷路的小鳥落到他們家，李老夫人都要戰戰兢兢地讓人打探一番吧！
吃過晚飯，李頤來到父母住的的正房，李老太爺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他帶著太醫回來的時候，父親的面色青灰，那一刻他感覺自己都快要發狂，恨不得立時三刻就衝進京城殺光那群人，幸好，太醫說“有的救。”
從老夫人院子裡出來，竹林裡的風吹過來落在他的發尖，他一個人沉沉地站在月下，似是有說不完的萬千愁緒，想讓惱人的寒風將它們都帶到月亮上去。
“殊影。”
一個黑影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立在他身邊。
“爺。”
“你和殊越，誰的武功更高一些？”
“爺，我是暗衛，擅暗殺。”
李頤嗤笑一聲，揮揮衣袖，那叫‘殊影’的暗衛便消失了。
回到觀自齋，他看了眼案牘上高高堆起的東西，身後的青峰小心翼翼地說：“是二老爺讓人送來的。”
他悶聲說了句“知道了。”
青峰不忍心地勸他“要不還是明日在處理吧！”
“點燈吧，明日還有明日的事。”
“哎，二老爺也真是的……”
青峰話到嘴邊，被李頤一個眼刀逼了回去。
次日，等李頤睡醒起來到老夫人院子裡請安時，不巧碰到了王氏領著哪家的女眷來拜見老夫人，他只好先避到老太爺那去。
今早，宋昭芙聽見黃氏來接她一起去李府拜會老夫人的時候驚訝不已，等上了馬車黃氏才說，是老夫人主動提出想見見她。
一路走來她一直低著頭不敢亂看，生怕被李家的人看見小瞧他們宋家。
“到了。宋大太太和宋小姐稍慢，奴婢先去稟報一聲。”
“有勞。”饒是黃氏這位經常初入昌瑞城貴婦間舉辦的宴會酒席的人，來到李府還是有些放不開，畢竟與一般的商賈相比，李家不僅是皇親國戚，幾代人積攢的家族底蘊也擺在那裡。
這也是她第一次進入李府的後院。
“別緊張，李老夫人最是和善不過。”黃氏溫聲寬慰宋昭芙，可宋昭芙分明看見黃氏剛剛還在拿帕子擦手心的汗。
“是。”她穿著一件鵝黃色對襟長襖襦裙，顯得人膚白勝雪，溫柔嫻靜，笑起來明眸皓齒，黃氏越看越歡喜。
若是從前的宋昭芙，此時估計嚇得路都不知道如何走，可她上一世連皇宮都進過了。
也許是她身上流露出來的從容感染了黃氏，這會子黃氏也不像之前那麼緊張了。
“兩位貴客久等了，請。”
細心地丫鬟替她們打起簾子，黃氏領著宋昭芙向堂上的婦人行禮，宋昭芙按照上一世進皇宮時那個教習嬤嬤教的禮儀行事，等到聽見一個溫厚地聲音響起“是個漂亮地小丫頭。”
黃氏愣了愣，牽著宋昭芙到旁邊坐下。
宋昭芙站在黃氏身側，此時才敢抬頭看人。
李老夫人已年過五旬，頭髮很黑，穿了件茶褐色祥雲團花褙子，耳朵上垂著蓮子米大小的祖母綠耳璫，手上戴著黃豆粒大小的祖母綠戒指，面容卻不似一般老婦人那樣慈祥。
她下首還坐著一位婦人，年歲看上去與黃氏相當，宋昭芙心裡猜應當是李府的二夫人王氏吧！
“說來慚愧，家中事務繁多，直到今日才有時間請您過府一敘，實在失禮。還望宋太太和宋小姐見諒。”王氏開口說道。
黃氏態度謙和“夫人多慮了。”
“其實，我們也是昨日收到你們的退禮才知曉貴府小姐竟在大火中救下我們府上兩個孩子，不瞞您說，其中一個便是我那不成器的長子，他回來怕家裡人擔憂便沒敢跟家裡人說，有恩不報又心中不安，便自作主張尋了些禮物送去貴府。”這個說法是二夫人昨晚就跟老夫人商量好的，以免顯得他們家知恩不想報，讓人笑話。
“原來是這樣。”黃氏點頭，這就說的通了，李府備的那些東西，確實有些沒有章法，像是什麼貴重就挑的什麼，還有那一摞銀票零零散散地多大數目的都有，現在想來怕是李家少爺自己的零花錢。
宋昭芙聽了這話，想起自己教訓劉氏那會子，怕是李家這個二少爺全程都在，他該不會誤以為劉氏偷光了自己的錢財……
這位二少爺的所作所為實在…說好聽些就是…赤誠哈……
“二夫人這麼說，我們就理解了，不瞞您說，我們乍一看到那些東西的時候，著實嚇壞了，後頭問了我這侄女才曉得怎麼回事。原是她也沒覺得自己是二位少爺的救命恩人，那日救人者眾多，就是貴府二位少爺也都是去救人的，所以她自覺所做算不得什麼。”
李老夫人忽然抬手招宋昭芙過去“過來，讓我仔細瞧瞧。”
宋昭芙自然是乖巧的上前，李老夫人握著她的手“你告訴我，那麼大的火，你不怕嗎？”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那日出門其實是因為我母親病重，我想尋個大夫給她看看，誰知碰到那場大火，我和婢女被煙迷了眼分不清眼前的路自是害怕，結果一路跑一路躲，半路就碰到一個婦人攤在地上哭，說是她相公被困在火場裡，情急之下我這才拿起盆敲響幫她呼救。說是我救了兩位少爺，言過其實了。”言外之意就是，我救人完全是意外，並未看見兩位少爺進火場救人，可不是別有用心。
宋昭芙知道大戶人家對每個靠近他們的人都有著本能的防備之心，那日她救人雖然存著報恩的私心，但前後發生的事情本就是意外。她相信，李府的人略微一查就清楚。
“你母親病重？”
“是，病情反反覆覆地，冬日裡一受涼就嚴重，大夫們都說得靜養。”
黃氏便就這話解釋了張氏為什麼今日沒有來。
“原來如此，我這裡倒是有一位擅長婦科的老大夫，若是你們願意，我讓他去給你母親看看？”
宋昭芙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當即跪下去“那就多謝您了！”
老夫人顧念她擔憂母親病情，本要留她們吃午飯，這會子趕緊讓她們帶著大夫回家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