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爺到底沒有熬過四月,李老夫人覺得讓宋昭芙沖喜委屈了她,於是讓李頤與她在熱孝裡成婚。
宋家顧念李頤有孝在身,主動提出婚事一切從簡。
雖說是從簡,但李家也給足了宋家體面,迎親的隊伍上門,給宋昭芙抬轎子的是青峰和四劍等一眾護衛。
李頤穿著大紅袍子騎在馬上,左邊是新出爐的駙馬爺顧臨淵,右邊是剛剛上任的昌瑞城縣太爺的長子江耀。
宋昭錦和宋昭華立在門前,照例應當是要為難一下迎親隊伍的,結果看到這陣仗也不好出手。
只讓宋昭華出了兩副對聯,誰知,跟李頤來的人,文采都沒李頤好,聽出來這是兩代少年天才的對決,紛紛退到李頤身後。
大喜的日子,李頤還沒有蠢到真的跟小舅子打擂臺的份上,於是老老實實奉上開門禮,給宋昭錦送了一副金算盤,給宋昭華則是一副顏老的字。
兩個舅子收了禮,愛不釋手,更不好意思堵門了。
張氏今日穿著寶藍色五福盈門祥雲暗紋的褙子,人逢喜事精神爽,正坐在上頭等著,宋濂則不知是緊張還是捨不得,板著臉坐著一動不動。
黃氏見了,用帕子捂著嘴笑道:“小叔真是,這大喜的日子,你板著臉做什麼?”
“你就別取笑他了,我看啊,他是怕不會繃不住了,哭出來。”宋清讓妻子別取笑弟弟,自已卻先取笑上了。
宋濂沒功夫理他們,因為喜娘已經牽著宋昭芙出來,即將與李頤一道拜別父母。
那邊執禮者已經開始說祝詞,宋濂看著女兒蓋著紅蓋頭,穿著大紅色的嫁服,眼角壓不住水光往外冒。
張氏捂著帕子,小聲哭,這是哭嫁的習俗,沒人會笑話她。
李頤牽著宋昭芙朝父母下拜,宋濂眨眨眼睛,忍著淚水道:“汝等締結兩姓之好,爾後定要相敬如賓,琴瑟和鳴,繁衍子嗣,攜手白頭。”
宋昭芙低著頭,努力不讓自已的眼淚落到衣服上,這一世,她出嫁,高堂皆在,親朋滿座。
雖所嫁之人非情之所繫,但她已經很滿足。
最後拜別完父母親朋,她便一路被人牽著到了門口,宋昭華揹著她上了花轎。
今日在轎外隨侍的是新桃和張氏院子裡一個三等的丫鬟雲英,那雲英得了張氏的吩咐,趁人不注意塞了一塊桃花糕到宋昭芙手裡。
關切道:“小姐,是太太讓奴婢給您備著的,您要是餓了就先墊一墊肚子。”
“好。”
到了李家之後,絲竹嗩吶響徹天,李頤親自牽她下轎,她只能看清腳下的路,李頤一路領著她,一遍小聲提醒臺階。
周圍的人不免起鬨,說:“可難得看見李三老爺這麼貼心的模樣,三夫人好福氣。”
“可不是好福氣嘛,聖上親封的五品誥命夫人。”
李頤平亂有功,沒給自已要個官,反而給她請了個誥命。
她雖然不是第一次嫁人,但上一次自已嫁給孟德文那個人渣時並沒有拜堂,並不知道有這麼多禮節。
等到拜完堂,她被人送到新房,李頤被人叫出去敬酒,她則一個人坐在喜床上。
不多時,新桃進來“小姐,三老爺讓奴婢來陪您。”
“以後就能叫小姐了,得叫三夫人。”她輕聲提醒。
雖然自已與李頤因結盟而成親,可既然嫁進來,就要認認真真做好他的賢內助,不能讓他因為她而被人笑話。
“知道了,三夫人。您餓不餓,我剛在外面聽說,李府女眷很少,天機之亂後,二老爺起復二夫人跟著去了邊關,現在戰事吃緊,李老太爺去世二老爺和二夫人都沒能趕回來,如今府裡就旁支的幾個女眷在。”
“蓮兒太太沒有來嗎?”
“來了的,不過,聽說三老爺下了令,不讓大家鬧洞房。”
如今還是老太爺熱孝裡,他們正好藉著這個避免行夫妻之事。
宋昭芙鬆口氣,這樣也好,省的讓李頤尷尬。
兩人以後就當姐妹相處也不錯。
“小……三夫人,您無聊嗎?不如我拿書來給您看。”
“好啊,我讓你帶的大慶地誌你帶了嗎?”
“帶了帶了。奴婢這就給您拿來。”
新桃興沖沖地出去了。
過了一會,宋昭芙聽見開門聲,還以為是新桃回來了。
正要開口問她怎麼這麼慢,誰知蓋頭地下露出紅色的喜服。
她的心不受控制的“嘭嘭”直跳。
她分明知道,所嫁之人不是尋常男子,真到了要面對的時候,還是出奇的緊張。
李頤比她還緊張,小心翼翼地揭開紅蓋頭,對上一雙明亮而沉靜的眼睛。
他一直知道這個姑娘是很美的,今夜穿著大紅色的喜服更是美的不可方物。
“您喝酒了?”
李頤白皙的臉上映著兩朵紅雲,“喝了一點。”
“那我讓人給您打水洗漱?”
“我讓青書去打水,我要沐浴,你的丫鬟呢?讓她們進來伺候你洗漱吧。”
宋昭芙點頭,心裡想,還挺愛乾淨的。
李頤走了,新桃手裡拿著書進來,“夫人,這書還是別看了,奴婢叫雲英進來,一起伺候你洗漱。”
“好。”
雲英端了熱水進來,新桃將她頭頂的鳳冠金簪等物一一取下,雲英則將她的喜服脫下掛好。
等她從隔間裡出來,李頤已經穿著一身寬大的中衣坐在床邊,手裡拿著的正是新桃給她找來的那本大慶地誌。
見她來了,李頤很自然的將身子讓開半邊,示意她睡到裡面。
“要不我還是睡外面吧,您夜裡若是想喝茶,我也好起身。”
“不用,我有晨練的習慣,免得吵著你。”
既然如此,她正好也落得清閒。
待躺到裡間,李頤還在看書,她微微鬆口氣。
“你有很想去的地方嗎?”李頤忽然開口問道。
“什麼?”
他將書遞給她,“這不是你的書嗎?”
“哦,是想到處去看看,不過家裡如今事情還多,暫時走不開吧,我先看看,計劃著呢。”
“嗯。”
他抬手去拉簾子,袖子落了半截出來,光潔的胳膊上,露出兩道長長的疤,宋昭芙不禁問:“這一道我知道是上次您遇刺時留下的吧,那這道呢?”
看著就不是新傷。
“是小時候在軍營跟人比武時留下的。”
“那時候您多大?”
“六歲吧,不記得了。”
“這麼小?”她有些吃驚。
“軍中,有孩童四五歲就開始蹲馬步啟蒙了。”
“三老爺,若是您沒有回李家,也許現在也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少年將軍了吧!”
他搖搖頭:“若是我沒有回李家,也許現在已經是一副白骨埋他鄉了。”
宋昭芙沉默了。
“怎麼不說話了,嚇著你了?”
她搖頭,只覺得上一世她身陷囹圄怨過天怨過地,卻沒想到人人敬重的李家三老爺,過的也這麼不盡如人意。
“這次咱們逼的梁王提前反了,大皇子也成為庶民,也算是消除一大勁敵了吧,只可惜大老爺反應快,自稱是替您收集反賊證據,逃過一劫不說,還讓他升了官。”
“他總歸是李家長子,我不能讓父親母親傷心,讓李家受牽連。”
“我知道。”
李頤也躺下來,單手撐著腦袋同她說話“我請示過母親,等父親百日一滿,就由她主持分家。我也替他們當年做馬這麼多年,欠父親母親的,應當也算還清了。日後分出去,我也不用當這勞什子的宗主,就帶著你和你的家人,履行當初對你的承諾,遊山玩水去。”
“真的?”她興奮地坐起來,眼睛亮亮的像是種了星辰在眼眸之中。
“所以,你且再忍忍吧!”
忍,她一定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