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東西塞進林綰懷中,安撫般拍在掌背:“姑娘莫要推辭,初次見面,綿薄之禮不足為拒。”
“那……多謝姑娘。”
林綰攥緊玉珠,眼眸毫不飄忽直視女子,防患中摻雜些許探究:“正如你言,初次相見,我未來得及準備,待改日定精心挑選,登門還禮。”
幾句寒暄場面話,眾人熱絡起來,並相約日後得空遊鎮。
經過莫韞幾句套話得知。
小姑娘正值二八年華,姓木單取槿字,家住郊北瞿溪,平日靠賣貨為生計。
年幼時故鄉遭遇水患,父母雙亡,親友失蹤,歷經半年多遷徙至黎月,並在官府備案定居於此。
與陳淮的相識是在七年前。
陳大少爺在家中負氣,傍晚趁人安眠,離家出走到鎮郊,途遇狼狗得木槿相救。
“當時淮哥哥被嚇倒在地,鼻涕眼淚齊流,喊聲如洪鐘,十分有趣。”
木槿邊走邊揮劃手指,生動講述當年情景。
女孩斂起笑意,唉聲感慨:“若非我略通醫藥,身懷迷草,我們哪裡能死裡脫身。”
這些足以打破林綰對他的固有印象。
“不知阿槿是賣什麼的?”
木槿指向道邊雜草,笑意盈盈:“夏秋編草蟲,春冬賣柴枝。”
很多貧苦的百姓都以此為差,他們沒有本錢,只能賺點零頭為生。
可木槿絕不該如此!
這個世道缺少醫者,凡沾染岐黃之術必受人恭敬,可她卻選擇勞苦的技術體力活,究竟是為何?
是真的蠢笨?
或她在刻意掩藏自已的醫術!
林綰更傾向於第二種說法。
日頭已晚,木槿與幾人分道而行,離別時拉著陳淮,兩人難捨辭過。
回到陳家已臨夜。
偌大的府邸,站在遠處看竟顯得淒涼。
剛踏進門,十幾名下人面露驚慌,蜂擁而出,圍繞在陳淮身旁。
“大少爺,您可算回來了!”
黃夫人也急匆匆跑過來,噓寒問暖。
陳逢春遇害,家裡的掌家權自然落入嫡子之手。
林綰示意師弟師妹退後幾步,預想規避進府。
畢竟是別人家事,他們實在不好摻和。
從小一起長大,莫韞秒懂她的意思。
宴樂側過身,按穩腰間的葫蘆,正打算擠進門,將場地留給陳家人。
“陳管家自殺了!”
林綰愣在原地,恍惚過又擰緊眉眼,究竟錯漏了什麼?
陳闕是被誰殺死的?
“今日上午,我們安頓好老爺的屍體,按例去請示管家喪事的採買支出,可無論怎麼敲門,都沒有回應。”
“待到下午的時候,屍體還停在房內,已經開始腐爛發臭,大小姐路過這才點了幾句。我們也覺得,老爺的事不能再耽擱,這才壯著膽子去找陳闕。”
男人說到這裡,頓時哆嗦起身體,眼裡浮現出前所未有的恐懼。
“哪知道剛推開門,我就見他拿著匕首,眼神死氣沉沉的、就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他衝出來跑到池邊,將刀扎進自已的腦袋,還對著我笑!”
他眼睛瞪的出奇大。
“直到屍體僵硬地墜入水塘,被魚活生生咬爛撕碎,鮮血在水裡翻湧,到處都是紅!”
男人激動的抓住陳淮雙臂,瘋魔似證明什麼:“可不是我殺的他啊!為什麼對著我笑?為什麼要向我笑?”
“為什麼要對我笑啊!”男人雙臂抱緊頭,痛苦不堪,他頹然蹲在地上哭泣。
“對,他還想要殺我!”
男人明顯已經徹底瘋掉。
林綰聽完全部過程,平靜拉過兩人,共同回房,進行最新的探討。
“陳闕絕不是自殺。”宴樂十分篤定道。
林綰瞥他幾眼,慢條斯理闡述:“還記得前夜,我們屋內的迷香嗎?”
“已知,陳闕來送乾花,是無可厚非的事實。”
“不是致命毒藥,證明殺我們不是目的!迷香,當晚有什麼不能讓我們知道的?”
莫韞思考幾晌,眼睛亮起來:“當晚最大的事,便是陳逢春之死!”
他們以蒼穹之名下山歷練,路遇兇殺定會阻止。
陳府的人也許不清楚。
宴樂誤打誤撞知曉陳逢春的具體死亡時間。
“林青平也曾推理,我們的舉動皆在對方算計掌握之內。”
“至於陳闕說過的,陳逢春派他送來乾花,死者無從對證。”簡單來講這條不可信。
林綰點頭肯定:“假設這是從我們視角的殺人過程,還需要知道的便是兇器來源,陳府已經派人去查,我們靜待佳音即可。”
“再說殺人動機。”
“慧恩大師說過,黎月鎮四面皆伏擊傀儡。我們剛來黎月鎮時,遇到位老大爺坦言崗山陰氣重,月夜易出人命,這很有可能是座傀儡據點。”
“而陳逢春建造義莊,兩個原因。”
她伸出兩根手指:“第一、隱藏崗山上失控的傀儡。第二、不必費勁尋屍,便可煉就傀儡。”
桌案的燈臺燃著火苗,燭光煽動,虛影映襯在臉側。
“林青平曾查到陳逢春收養過孤兒,但在去年雖稱去秋闈,卻都離奇失蹤,很有可能已經被煉化成傀儡。陳闕與這些人是同批次,可他不僅沒事,還成為管家。”
“他定然知曉陳逢春所做之事!”宴樂驟然捏緊拳頭,砸在桌面。
林綰不可否認,“同樣兩個原因,正義或危及到自身。”
“從陳逢春的死法來看,危及自身更合理,陳闕擔心自已被煉化成傀儡,所以提前動手,虐殺主家。”
“但陳闕的死,推倒以上大半理論,也將事情攪的更為複雜。”林綰指尖敲擊在桌面,發出清脆聲響。
這是一場看不見對手的博弈。
隱形的棋盤,以人命籌碼,對方非常聰明,手執黑子總在先一步,抹殺掉所有線索。
而她早已輸掉兩子:陳逢春、陳闕。
林綰單手揉捏額穴,險些忘記。
在遊戲開場前,還有條人命,二小姐陳繆霜!
“師姐的意思是,有人在暗處阻止我們?”莫韞不得其解。
“不對,是阻止我們查案!”
宴樂回想過往,詫然插科斷案。
“還記得我們本來的目的嗎?驅邪尋屍,重要的是那具陳年老屍!有人需要我們找到它,而非讓我們查詢陳家往事,以及陳逢春的死因。”
“我們為何會執著於查案?”
林綰思索片刻,看向小師妹:“你是指青漁的失蹤?”
“啊?我……”莫韞不確定指向自已,感覺腦袋要炸。
“沒錯,有人在引我們入局。”宴樂咬牙切齒,恨不得現在就拔刀殺去開福寺:“這位便是享名受譽的慧恩大師!”
居然敢利用小爺,遲早剷平那座破廟!
“宴子修,你的傻病好了?智商飆升啊!”莫韞讚賞地拍過他肩膀,眼底滿是驕傲。
“乖,把放在師兄身上的豬蹄拿走。”
宴樂站起身,假意嫌棄地拍淨。
“宴子修我看你是找死!”莫韞舉高拳頭,作勢要揍過去。
“你要謀殺親師兄啊?”
宴樂眸內劃過驚恐,利落地躲縮到林綰身後,探出半個頭顱:“師姐,救我!”
“現在知道害怕了?”
莫韞輕哼道:“可惜,晚了。”
“莫青漁你不講道理!”
宴樂見空連忙跑到門口,溜煙似的躥出去,傲然於星空之下,鳳眸中宛若盛了汪春水,昂首輕笑:“嘖,小爺又不傻,還真站在那等著捱揍啊?”
少年渾身桀驁,眼底卻是怎麼也說不出的溫柔。
“切,我揍你還不容易?”
莫韞提起裙襬追出去。
院內花草繁多,假山堆積,兩人藉著月光追逐,歡鬧聲刻意壓低,唯恐吵到別人。
林綰搖頭失笑,無奈至極。
如今多方勢力盤踞黎月,只要還沒揪出真正的執棋者,所有人皆為籌碼。
現已定勢力有陳逢春、慧恩、執棋者。
黎月鎮的傀儡潛伏約兩年之久,無極峰身為就近仙門,為何會毫無作為?
林綰的心裡有個聲音,這是個隱患。
蒼穹派無人可用,距離最近的仙門除無極峰,唯有天下第一仙門扶光。
她擬訣傳信,不放心將希望全部寄於同處。
林綰感覺頭有些疼,幾日來緊繃的弦驟然斷裂,高度積壓下身體疲憊不堪。
窗外月色皎潔,蟬鳴悠揚。
竟使人生出幾分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