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發生的一切，早就落在男客所在的小春山金堂苑一眾男客眼裡，雖然隔得遠聽不清到底發生何事，但姚晚晚張牙舞爪的模樣已經落入眾人眼中。
今日來參加春日宴的多是各府的青年才俊，早有人一眼就被宋昭芙所吸引，“不知那邊到底發生何事，怎麼還動手打人。”
孟德文好整以暇的看著熱鬧，他雖是知縣大人，但與這些本地的名門望族相比，算不得什麼，只不過劉家還是將他安排在主桌的位置。
所以，從宋昭芙一進園子開始，他便瞧見了。
他更瞧見李家那位二少爺，果然如底下人傳出來的訊息那樣，傾心宋家的那位美人。
黃氏是想幫宋昭芙討個公道，可宋昭芙年紀還小，日後還要說親，若是今日真的一步不讓，恐怕對她的名聲不利。
劉夫人見黃氏眼神裡動搖了，正要乘勝追擊。
誰知宋昭芙直接跪在地上“說到底，是我得不是，若是姚小姐剛剛辱罵我，我不理她便好了，若是姚小姐剛剛要打我，我不躲開她也不會落入湖裡，我父親一直教導我‘謙讓恭敬，先人後已，有善莫名，有惡莫辭，忍辱含垢，常若畏懼，是謂卑弱下人也。’芙兒愚鈍沒有做好。”
姚夫人以為她怕了，正在得意，又聽見宋昭芙哽咽道：“只是之前，姚小姐若是僅辱罵我一人也就罷了，偏偏她罵的是整個商賈之家的女子，我父親是秀才，嚴格來說，我不算商賈之女，但一個人的好壞真的就僅憑身份來論嗎？”
這話完全戳中了玉清霞的心窩，她費盡一生在向世人證明的不是她的能力不輸男子，而是在向世上的女子證明，女人除了嫁人生子，還有別的活法。
“我身份低微，也不妨礙我知書達理，我身份低微也不妨礙我勤奮好學，我身份低微更不妨礙我成為一個品格高尚的人。我認錯，不是向欺辱我得人認錯，我是向自已認錯。”
宋昭芙扯著嘴角：“聖人言：人不敬我，是我無才；我不敬人，是我無德。今日總歸是我與姚小姐掃了各位的雅興，對不住各位。”
她一一朝周圍的女眷行禮道歉，唯獨沒有朝劉夫人和姚夫人行禮。
這時，劉夫人露出粉飾太平的微笑“眾位也都看到了，只是小女孩兒的口角罷了。”其他的話在不願意多說。
歐陽夫人嘆口氣：“既然宋小姐都解釋清楚了，咱們也不便再耽誤時間，走吧！”
姚丹還欲再說，歐陽夫人已經拉住她的手往春熙苑走。
戴夫人也帶著九兒離開。
只有玉清霞離開前，走到宋昭芙身邊，將她扶起來，“宋小姐，你的臉頰有些腫，我那兒有些消腫的膏藥，你不嫌棄就請跟我來。”
黃氏連聲道謝，牽著宋昭芙跟在玉清霞身後，路過劉夫人身邊時，看都沒看那劉夫人一眼。
劉夫人氣的差點吐血，放在平日裡，宋家算個什麼！
她只好又去安撫姚夫人，結果姚夫人也不理她。
她這下成了‘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了。
“都散了吧，還圍著幹嘛！”
只得撂下這句話，強裝什麼事兒也沒發生的走了。
走之前，她不忘朝別院最高的摘星樓看去，隔著千年柏樹的茂密枝丫，底下的人很難看見那裡還有一個七層寶塔樓。
而樓上有兩人都穿著素服坐在靠窗的位置下棋。
一人正是剛剛回來的李頤，另一人，看樣貌像是劉義紳，但年紀卻比劉義紳年輕，氣質也更儒雅一些。
“你們家真的要跟這姚家結親？”
李頤笑著搖頭“我去信罵了姚老大一通，這親怕是結不成了。”
“你不怕你二哥二嫂嫌你多事？”
“原本是怕的，如今，不怕了。”
對面執白棋的人也笑了。
“你好像對剛剛那位宋小姐格外關注一些……”
李頤放下棋子，單手撐著腦袋，“是我母親，對宋小姐格外關注一些，知道我要來找你下棋，特意叮囑我照拂她一二。”
那人眸光微閃：“哦？姨母這是……”
“可能年紀越大越喜歡年輕漂亮的小丫頭。”李頤把滿不在乎寫在臉上。
“可惜，姨母所託非人，那小姐都被打了，也不見你怎麼照拂。”
李頤乾脆扔下手裡剩餘的棋子，端著茶杯喝了一口，似笑非笑的說“你怎麼知道我沒照拂？”
“哦？”
玉清霞請黃氏和宋昭芙在偏廳稍坐，自已則進內室取來藥膏。
“我平日裡練琵琶扭傷時就擦這個，是宮中的藥，你試試。”
宋昭芙行禮道謝：“多謝玉先生！”
“不妨事。”
新桃趕緊給她上藥，黃氏在一旁心疼地直落淚。
宋昭芙見了便生出幾分悔意來，忙勸她：“大伯母，其實，我剛剛是故意挨著一巴掌的，你別哭了！”
於是她就這樣當著玉清霞的面，將自已算計姚夫人的心思說了。
“我只是想讓大家都看看，姚家的人如何仗勢欺人，家風又是如何橫行霸道而已。”
黃氏沒想到這種事她也能理直氣壯地當著玉清霞的面說出來，恨不能捂住這孩子的嘴。
只能尷尬的解釋道：“玉先生別見怪，這孩子平日裡也沒這麼多心眼。”
玉清霞笑著稱：“不會，這樣挺好的，本就身處下位，若是不這樣，怎麼自保呢！”
黃氏這才鬆口氣，“誰說不是呢！”
宋昭芙高興地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她就知道玉清霞不會誤會她是那種城府很深的女孩子。
“其實，我也想過惹不起就躲吧，可又一想，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若是不直面姚家，姚小姐只會以為我怕她，下次會對我做更過分的事情。”
玉清霞不免好奇“你到底如何得罪了姚家那丫頭？”
“哎，姚小姐一根筋，我呢，之前機緣巧合救過李家二少爺，她呢，見李家二少爺跟我說兩句答謝的話，就認為我們有私情，所以處處針對我。”
這話說的算是很隱晦，但是過來人都能聽懂，姚小姐是喜歡李家二少爺，所以才針對宋昭芙。
黃氏又是一副巴不得捂住她嘴的模樣，宋昭芙沒心沒肺地笑的歡“其實，姚小姐這種欺負人欺負在明面上的人挺好相處的。”
“你倒是想得開。”玉清霞驚訝於這小姑娘的清醒，她來自深宮，見過太多女人們的爭鬥，的確，最簡單的不過就是這種。
想到這些還是忍不住勸她“鋒芒畢露也不好，你以後可記得收著點。”
宋昭芙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