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寧再也受不了，她還是沒有辦法去面對那些刺人的目光，於是她握住媽媽的手，懇求道，“媽媽，我錯了，讓我進去吧。”
王菊罵了半天也累了，於是沒好氣地看她一眼讓開了擋在病房門前的路。任寧焦急地想要將自已擠進去。
兩人錯身的瞬間，王菊敏銳地發現她的衣服少了個釦子。她頓時眉毛倒豎過來，臉上的皮瞬間皺了起來，聲音陡然拔高，“你的衣服為什麼少了個釦子？”
任寧支支吾吾地說道，“丟了。”
王菊一聽更不高興了，不由分說一巴掌呼到任寧的臉上，“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你還活著幹什麼？”
任寧一下子被扇得愣住了，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幹些什麼。眼裡很快泛上淚水，她知道自已不能哭，哭了王菊會更不高興。於是哪怕忍到喉頭泛酸，忍到眼睛泛痛還是沒有讓眼淚流下來。
她抬起抬起頭倔強地看向王菊，王菊瞬間被她的眼神刺了一下，頓時感覺被拂了面子。
她將任寧扯到房間裡面 狠狠鎖上了門，很快裡面傳來任寧壓抑的痛呼聲。周圍人的神色淡淡的，好像已經見怪不怪了。
有個大媽顫顫巍巍地從傅連嶽的面前走了過去，連連說道，“可憐啊，可憐啊。”
傅連嶽從陰影處慢慢走了出來，適時湊了上去，他扶著大媽慢慢向前走，“阿姨，你剛才說那家人怎麼了？”
大媽剛開始被傅連嶽嚇了一跳，但是看見傅連嶽那張臉要說的話一下子卡在了喉嚨。“那家人也是個苦命的啊，農村來的，女兒腦子裡面有個瘤，治不好了，家裡還傾家蕩產了。”
傅連嶽手上的動作僵了一下，他輕聲說道，“原來是這樣啊，阿姨，你去哪我扶你去吧。”
大媽一下子來了興趣開始打聽他的事情，“小夥子，你有物件嗎？結婚了嗎？家裡哪的啊？是本市的嗎？”
傅連嶽的睫毛顫動了一瞬，神色很快如常，他的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有女朋友了，正在住院呢。”
大媽顯然沒想到是這個答案，愣了愣，“哦哦”了兩聲，然後沒再思量著給傅連嶽介紹物件。
兩人越走越遠，漸漸聽不到病房裡面的動靜了。任寧任由王菊發洩完怒氣，慢慢從床上坐了起來。
王菊去打熱水了，只有現在她才是自由的，於是強忍著痛意她挪到窗戶邊。中午的陽光明媚，好像能照進人的心裡。
任寧抬起手卻無意扯到了身上的傷，痛的她一下子歪了身體。胳膊和大腿上都是王菊掐出來的指痕，此刻已經烏黑髮紫。
樓下是個小花園，任寧離太遠了只能隱隱看見底下有很多人，她也想下去看看，但是得挑個爸爸媽媽不在的時間。於是她只能遺憾地伸出手貼在窗戶上，好像這樣就能觸控到陽光，觸控到她不曾感受過的溫暖。
那雙手最終還是無力地垂了下來，渾身都很痛，任寧漸漸站不住了。
“你幹什麼呢，快來吃飯。”爸爸突然出現在房間裡，大聲呵斥她。
任寧慢慢開啟餐盒，一盒是米飯還有一盒是排骨，她慢慢咀嚼著米飯。任昌國一邊不滿地看她只吃米飯，一邊把排骨夾到她的碗裡，“你光吃飯是什麼意思？吃點排骨。”
他一邊給任寧夾菜一邊不滿地罵道，“搶錢去算了，一盒排骨就三塊竟然要三十。”
任寧吃不了那排骨，她覺得很腥，總是感覺能聞到血水的味道。她知道自已很麻煩，她好像不僅是腦子壞了，就連味覺好像也壞了。不對，她的全身好像都壞了。
她麻木地嚼著排骨，勉強吃了一塊吃不下來，胃口太差了實在是吃不下去葷腥。於是她把米飯放到一邊，怯懦地說道，“爸爸，我吃不下了。”
任昌國看著還剩下大半的飯皺了皺眉，他在工地上累死累活幹一整天才能買三四份排骨不能就這麼浪費了。於是他把任寧剩下的飯搶過來，“呼哧呼哧”地全吃完了。
任寧張了張嘴，目光沉沉地看著他，爸爸的衣服不知道洗過多少次了早就看不出來原來的樣子了，像個麻袋一樣套在身上。好像又曬得黑了一些，他的嘴角因為吞嚥不及還留著飯渣。
任寧自虐般地看著他，像是要把他的模樣刻在心裡。
任昌國快速吃完飯然後將飯盒收拾好，還沒到上工的時間，他還能再休息一會兒。於是他看著沉默寡言的女兒嘆了口氣，“早上惹你媽媽生氣了？”
任寧眼眸微動，將頭埋進膝蓋點了點頭，“對不起。”
任昌國抬起手掌想要拍拍她，但是覺得任寧瘦弱到好像承受不住他的一巴掌。“你媽媽也不容易，你多體諒她。”
“嗯，我知道。”任寧悶悶地說道。
任昌國坐了一會兒，實在是和女兒沒有什麼好說的，於是他站起身準備去上工。這個時候護士卻進來了，她把每日流水單子交給任昌國。
“家屬有時間去繳一下費，已經不能再拖欠了，再拖就要停藥了。”
任昌國看著每天四位數的流水差點眼前一黑，他睜大了眼睛把每一個字每一個數看了又看，最後不確定地問道，“你們是不是算錯了，怎麼能這麼貴呢？”
護士接過來看了一下，“沒錯啊，就是這麼多。”
任昌國無措地摸了摸衣角，他背對著任寧和護士交涉著，“能不能再寬限幾天，你看我們這條件，現在實在是沒錢。”
護士愛莫能助地看著他，“你們的家庭條件我們已經瞭解了，這已經是最優的治療方案了，但是規定是這樣我們也沒有辦法。”
任昌國長滿繭子的手摸了摸頭，最後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那張薄薄的紙，嘆了口氣，“我和她媽商量一下，等會兒就去繳。”
護士點了點頭，例行查房，“今天的藥吃了嗎？頭還痛嗎？”
任寧看了看任昌國，最後搖了搖頭，任昌國聽見又有些高興於是轉身離開了。任寧等任昌國走了才對護士小聲說道，“姐姐，我還是頭痛，吃了止痛藥也痛。”
護士摸了摸她的頭，這已經成了她們兩個之間的秘密了，任寧不想讓爸爸媽媽擔心從來都說自已不痛。
護士不知道怎麼安慰她，王菊只會胡攪蠻纏大呼小叫，“我女兒明明就不痛了，你們為什麼說就治不好了，庸醫，我要去告你們。”
任昌國難堪地攔住她，“對不起，醫生，你們盡力治吧。”
護士強扯出一個笑，抬起她的胳膊，上面青青紫紫得不堪入目。“媽媽又打你了？”
“我做錯了事情。”
護士從口袋裡拿出藥油，輕車熟路地捋好任寧的袖子，“痛就忍一忍。”
任昌國灰頭土臉地溜了出去，他不想去找王菊，況且王菊給人家做護工的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至於醫藥費晚上再說吧，反正醫院也不可能把他們直接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