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昌國下班回來的時候，王菊正坐在走廊外面的椅子上啃著饅頭就鹹菜。任昌國向來是個怕老婆的，灰頭土臉地站到她的面前，小心地將手在褲子上擦了擦。
“回來啦，吃飯呢。”
王菊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斜睨他一眼，“你還知道回來？”
任昌國一口飯都沒吃，此刻正餓的前胸貼後背，哪怕是看見饅頭和鹹菜也不免感到口水分泌。
王菊將剩下的兩個饅頭和一點鹹菜給他，任昌國接過立刻狼吞虎嚥起來。王菊看著他大口大口啃饅頭的樣子皺了皺眉，冷清地說道，“今天掙了多少？”
任昌國手上的動作沒停，一口饅頭差點把他噎死，給自已順了順氣，他才說道，“150。”
王菊整個人靠坐在椅子上，疲憊好像海嘯般朝著她湧來，沉甸甸的醫藥費簡直壓的她喘不上氣來。她想到今天僱主跟她說的話，頓了頓。
走廊此刻沒有什麼人，王菊狠狠閉了閉眼睛然後睜開，“我們已經沒錢了。”
任昌國吃完了正在收拾塑膠袋，窸窸窣窣的聲音吵的王菊心煩不已，於是她提高聲音又說了一遍，“還治不治了？”
任昌國把那小小的塑膠袋捂在手裡，垂下頭看地板磚的縫隙，復又抬頭看向任寧的病房，壓低聲音說道，“你小點聲。”
王菊看他窩囊的樣子就來氣，大腿一拍，她催促著任昌國，“你說句話啊。”
“我今天聽護士說了，寧寧好了不少了，頭也不痛了。”任昌國咂摸著王菊的意思，小心地看她的臉色，“要不再看看情況。”
王菊鬆弛的嘴角向下耷拉著，眼皮也向下垂著，她看了看自已身上已經幾年沒有換過的衣服，又看了看任昌國早就裂開的鞋子，“我們真的沒錢了，治不起了。”
任昌國上來搭著她的肩，“咋就治不起了，再堅持堅持。”
王菊一下子將他的手拂開，眼睛變得通紅，她惡狠狠地看著任昌國，“今天給她交完醫藥費我們就剩下一千塊錢了，過完明天這錢還是你的嗎？”
王菊知道必須要有人來做這個惡人，既然任昌國不願意那就只能她來了。於是她心一橫，含沙射影地說道，“任昌國咱們這個家和任寧你必須選一個。”
任昌國急了，“王菊你怎麼能說這話呢？寧寧聽見了得有多傷心。”
王菊一聽來了火氣，指著任昌國的鼻子罵到，“任昌國你就只管她的死活不管我們的死活了是吧，你自已說說我嫁給你這麼多年過上過一天好日子嗎？”
說完，她怒不可遏地看向這個懦弱的男人，生不如死地說道，“你是不是以為我是為了自已才讓你放棄的？”任昌國不說話的樣子徹底證實了她的猜想，“任昌國，你個沒良心的東西，你只管她，咱們的棺材本都沒了你知不知道？她已經治不好了，難道咱們就陪她一直耗死在這裡嗎？”
任寧靜靜地聽著外面說話的聲音，她因為頭痛下午就一直在昏睡，沒想到越睡越熱體溫漸漸上來了。意識到自已在發燒此時病房裡也沒有王菊的影子，任寧只能自已下床去找藥，外面的聲音聽不真切但是影影綽綽傳到她的耳朵裡。
於是她嚥下退燒藥慢慢走到門口，側耳聽著外面的聲音，任昌國和王菊越說越激動，甚至還有不少人出來看他們。
任寧將手裡的藥盒握的作響，黑暗裡聽著尤為清晰，她看著空空如也的藥盒把它扔進了垃圾桶。
沒有用的東西留著也是浪費地方，空藥盒是，她也是。
任寧又躺到了床上，她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天花板，原本困得沒有精神沒想到睡了一會兒此刻睡不著了。任昌國和王菊的話一直在腦海裡徘徊，治不治？要不要放棄？
任寧把頭埋進被子裡，這樣就什麼都聽不到了，這樣就再也不會再聽見吵架的聲音了。但是很徒勞，她的耳邊又想起了熟悉的聲音，任寧不確定因為她又開始懷疑自已了，明明她已經睡著了為什麼還能聽見自已的聲音。
她感覺到自已墜入了一個泛著涼意的懷抱，她自已身上的溫度很高卻意外被涼意中和了，她終於又可以睡著了。
黑暗的房間中，任寧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窄小的病床上她躬身而睡，睫毛被輕輕撥動，高熱的臉也被人捧起，“寧寧，乖乖。”
任寧不安地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掙動眼皮又陷入了深眠。
一覺睡醒，任寧惶恐地看見王菊正坐在她的床前，她好像一晚上沒睡，任寧看她的眼睛通紅頭髮也亂糟糟的猜測道。
“媽媽，有事嗎？”任寧清了清嗓子說道。
王菊看她懵懵懂懂的樣子目光沉沉地看著她，“任寧，下週我們就出院，咱們不治了。”
任寧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於是她靠在床頭手指絞緊了被角，“知道了，媽媽。”
王菊聽她答應也鬆了口氣，她難得心情不錯的將她扶起來陪著她洗漱吃早餐，動作柔和得像尋常媽媽一樣，沒有打罵她也沒有不讓她吃早飯。
中午王菊和任昌國都沒有回來，於是任寧自已去食堂吃飯，她今天難得的多吃了兩口。吃完飯後任寧有些撐於是她決定去心心念唸的花園去消消食，她找了個人少的地方靜靜曬著太陽。微風拂過任寧漸漸有些昏昏欲睡，四周有不少人在說話或者休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任寧難得的享受這份寧靜。
“嗨。”任寧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她倉促地睜開眼，沒想到是上次那個姐姐。樂清歡離她離得很近，任寧有些不好意思，於是她往一旁挪了挪，白白的小臉一下子漲紅了，小聲地說道，“姐姐。”
樂清歡應了她一聲，然後問道，“自已一個人嗎？”
任寧點了點頭，“姐姐上次是我不小心嚇到你了，還沒有來得及跟你說抱歉。”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小的跟蚊子似的。
樂清歡費力地聽完，擺了擺手，“沒關係啦，你上次是在找這個嗎？”樂清歡變魔術一樣將手一翻，白色的塑膠釦子就出現在她的手中。
任寧欣喜地看了一眼確實是自已的扣子，於是激動起來，說話都快了很多，“姐姐就是這個。”
樂清歡將釦子遞給她，任寧抬手去拿，卻不小心露出了手臂上的掐痕，顏色已經淡了沒有那麼可怕微微泛著黃色。樂清歡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目光沉得像水一般看向她，“誰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