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老爺，我之前摔過頭，就做了一個夢，夢裡我家因長安街大火損失慘重，我父親為家中生計奔波應酬，一次醉酒跌進湖裡淹死，母親本就病重聽聞噩耗也跟著去了，孟德文這個時候上門求娶，我伯父伯母再三勸阻，原本說好了為我父母守孝一年再嫁。”
一貫冷靜自持的李頤，聽了這些只覺得眼前之人怕真是話本里寫的那樣，莫不是天上哪位倒黴神仙下凡歷劫。
他頓時來了興趣繼續聽。
可越往下聽越眉頭皺的越緊。
“……孟家買通我的乳母，挑撥我與伯父伯母的感情，哄的我熱孝裡嫁去孟家，而後隨孟德文進京，等我進京之後，我明面上是他的妻子，實則暗地裡他將我培養成探子，白日裡做他的妻子穿梭於內宅之內打探訊息。”
她的聲音已經帶著濃重的鼻音。
李頤只能不動聲色地為她倒杯茶。
“到了夜晚……”她捂住臉，從齒尖說出那段不堪的遭遇“就變成青樓雅妓，繼續替他們在男人堆裡窺探秘密。”
她不敢想自已用這些秘密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有些罪大惡極，有些卻是無辜。
可她別無他法……
“直到我伯父進京看望我，被孟家各種藉口搪塞過去，我伯父不知從哪裡得知孟家做的那些勾當，想救我於水火，卻沒想到我大伯父、大堂兄都意外橫死，孟家最後，留著我幼弟的命牽制我為他們所用。”
“三老爺，我不知道我為何會做這樣的夢，但夢裡的一切清晰可見，我與孟德文的確不死不休。換做是您，您敢賭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嗎？”
宋昭芙的眼淚無聲無息的落下，李頤冷著臉遞給她一方帕子。
“知道了。”
他說他知道了。宋昭芙用帕子捂著臉，淚滴都落進帕子裡，化作細細地嗚咽。
這是她想守卻不能守的秘密，她也想過叫別人知道後會如何，大不了就再被燒死唄！
可，李頤只是平靜地說他知道了。
“那你知道貴妃娘娘為何會死嗎？”
宋昭芙搖頭“在我的夢裡，貴妃娘娘只是被禁足長樂宮，而大老爺是在今年八月，我隨孟德文進京時被貶去涼州。除了老太爺去世……李家其他人在我死之前都好好的。”
“是有一些變故。”
“什麼？”
“如果按照我的計劃，我阿姐的確只會被禁足長樂宮。”李頤的臉色變得凝重。
“那變數是？”
“你醒了之後，還有什麼事情發生與夢裡不同？”
太多事了。
她按照時間順序一件一件梳理出來“長安街大火，原本貴府五少爺會因救人失去一條腿，無緣科舉之路。後來是二少爺和蓮兒老爺的長子高中進士……”
“我父親應該會被他的好友騙去千兩白銀，以至於我們家一時週轉不開，父親就會因到處籌錢而出門應酬，會醉酒溺水而死……”
“我繼母原本是因為對我失望而放棄求生慾望，追隨我父親而死。”
“夢裡的這個時候，貴妃應該是被禁足，劉家是端午以後送了兩個適齡女子進京。”
很多事情因為她而改變了。
她猛地驚醒，莫非導致貴妃薨逝的變數是她？
李頤的臉果然越來越難看，她真的不知道會是這樣……
“三老爺，我……我……”她感覺自已完了，宋家完了……
“李家每年參加科舉的學子其實都是有限制的。”李頤沒頭沒尾地冒出這麼一句話。
宋昭芙過了一遍腦子，突然瞪大眼睛“您是說，是因為我救了五少爺？”
“我父親和我過世的三叔父是親兄弟，因我三叔父膝下無子，父親便從旁支過繼了一個孩子，放到我三叔父名下，這個孩子由我母親親自教養，此人便是丞兒的父親。”
可她好像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原本我排行老四的。後來這人的父母找來，他在我母親跟前跪了三天三夜，說是想回去給他父母養老送終。我父母親，本就不是那種強人所難的性子，便如他所願將他的名字劃出族譜，我那嫂嫂覺得沒臉，不同意跟他回去，就帶著丞兒留下了。”
“原本，今年丞兒是沒資格下場的，全是我那嫂嫂求到我母親那裡……”
宋昭芙這下聽明白了“您的意思是，這個變數是蓮兒老爺？”
“如果你做的那個夢是預示夢的話，變數應該就是從這裡開始。”李頤的目光變得深邃。
“有人揹著我和我父親，給我大哥寫了封信。這封信，就是我阿姐自盡的原因。”
“什麼，娘娘是自盡？！”
“是，我們李家有個巨大的秘密，原本只有我父親、我阿姐還有我知道。我目前還不清楚這個給我大哥寫信的人是如何知曉的。但，我大哥自從知曉這個秘密後，就投靠了大皇子。”
宋昭芙腦子越聽越糊塗，但這個巨大的秘密她也不敢問啊！
“您的意思是說，大老爺因為這個秘密選擇了大皇子，站在了李家的對立面？逼死了貴妃娘娘？”
李頤望著她，突然笑起來，如同之前他笑話她對他的稱呼那樣……
她不敢再往下問……
“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已吧！”
是啊，她家的事情她還沒有想到解決的辦法。
“你之前不是說，要對孟德文以牙還牙嗎？”
她什麼時候說的？好像是昨日陷害孟德文是斷袖的時候。
“是。”
“想法很好，但是用錯了方法。”
“啊？”
李頤朝窗外望去。
“走，讓你體會下，什麼才是以牙還牙。”
李頤像拎小雞一樣將她從地上拎起來，跪了這麼久，猛地一下站起來還有些站不穩。
日落西斜，街巷上都是匆匆歸家的路人。
李頤帶著宋昭芙在縣衙對面的一個小樓的二樓坐著，這裡人很少，但視野極好，所有的街景一覽無餘。
他們就這麼坐著喝茶，從傍晚等到天黑。
就在宋昭芙漸漸要失去耐心的時候，李頤突然開口對四劍說：“去，將孟德文住的那間房子撒上火油。”
別說她了，新桃都被嚇到了。
火燒縣衙，燒死知縣，這是什麼罪啊……
反觀四劍，一絲猶豫都沒有就從窗戶一躍而下。
李頤笑著給宋昭芙斟了一杯茶，茶還未涼時，四劍就回來了。
“主子，火油澆完了。”
李頤點點頭，轉而對宋昭芙說“你瞧好了。”
宋昭芙還沒明白過來李頤讓她瞧什麼，就見天空中燃起許多孔明燈。
青峰不知從何處找來一把弓遞給李頤。
李頤接在手裡，看她一眼，突然來了興致般“要不你親自來？”
“可我不會……”
她的話還未說完，李頤已經走到她身邊，將她環住，拉起她的左手搭在弓上，右手搭上箭，他用力幫她將弓拉開。
他的手包著她的手，耳邊傳來他溫柔地聲音“看清楚了嗎？”
她來不及反應，他已經鬆開弦，一支箭飛速而出，正將一盞孔明燈射中，燭火從空中滑落，竟真的將縣衙一角點燃。
沖天的火光，映紅了宋昭芙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