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刃。
肅千機已經在榻上坐了許久。
今日莫輕白和唐雲澈的到訪,讓他不免心生警惕,尤其是那個唐雲澈,不過一個眼神,便讓他如墜冰窟。
“姓唐的那小子......留不得。”肅千機暗忖道。
若是因為他干擾了莫輕白的修行,那便讓他的大計失去了一個強有力的幫手。
畢竟,透過剛才與她的接觸,肅千機發現莫輕白的封印似乎有些鬆動。
“這麼多年,終於看到希望了嗎......”
起初收留莫輕白時,肅千機便發現了她體內被封印的滔天妖氣。只不過幾百年的時間,他嘗試了無數種方式,都沒有辦法撼動那封印分毫。
而今,它竟自已鬆動了?真是天助我也 。
若莫輕白封印解除,再著她殺上天界,自已豈不是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只要她堅信,她的父母族人就是為天界眾神所害,那便萬無一失。
只是今天,她竟然替天界說話?說什麼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會隨意殘害生靈?
簡直是胡言亂語!
他們若是有什麼好生之德,又怎會欺騙於我?
明明幾百年前自已就已經窺得天機,差一步便能飛昇得道。
可到底差的是哪一步呢?明明已經萬分努力,為何還會“差一步”?
直到有一天,他閉目打坐,朦朧中竟有仙人指點道,你差的這一步,便是斷不開世間的七情六慾,放不下自已的貪嗔痴妄。
醒轉過來的他心想這有何難!
不日,他便自滅滿門。
他已經活了數百年啊!他的孫子,重孫,曾孫,所有還在世的親人子孫,浩浩蕩蕩數百人,不出一日,便被他滿門抄斬。
他還記得那個最小的孩子,不過四歲,他都已記不起這個孩子是他的第幾代子孫。
他記得那孩子,脖頸處不斷的噴出鮮血。他驚恐的瞪大雙眼,望著眼前剛剛還給他買糖葫蘆吃的老人,伸出血淋淋的小手說,老祖....抱抱......
他記得自已也曾雙手顫抖,可這又有何妨!只要......只要能成仙得道,只要能永遠不死不滅,只要能一步一步爬上那天尊的寶座 .....親人?算什麼!
可是......為何自已自滅滿門,還是沒有等來天界使者渡他成神?明明,明明我已了斷紅塵事,放下世間情了呀!
他不甘心,一定,一定是還不夠 .....
他把千機宗的門徒也都殺了。
這群螻蟻,竟然甘願為他赴死,倒是少了他不少麻煩。
可即便如此,他又苦等了幾十年,為何他等的人還沒有來?
騙子!什麼天界,什麼神明,都是騙子!
是那群道貌岸然的畜生,指使我殺死了所有人 ,是他們!他們害死了我的親人!我的門徒!我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騙我的代價!
莫輕白來的就是如此的及時。
那時,他剛剛韜光養晦,廣納人才。
他行事向來斬草除根,所以沒有人知道他殘害了那麼多人,他依然是眾人類之中修為至高的修道者。
當他第一眼看到莫輕白,他便知曉,自已的機會來了。
那鮮血順著她的額頭不斷湧出,帶著妖族特有的甜腥味,弄髒了他的地板。
他強忍著噁心,攙扶起跪在地上的莫輕白,裝作不經意的搭上了她的手腕。
可惜啊!幾百年的妖,妖力竟如此微弱.....
嗯?不對。
這是何脈象?表面纖弱虛浮,深探去,竟有如此磅礴的力量!
雖然那滔天的妖力似乎有一層無形的隔閡,但這都不是問題。
封印麼,他見得多了。解開便是。
可隨即,他便不禁睜大了雙眼。
呵呵,看來,這小小雪妖,還藏著不少秘密啊......
後來知道了她的敵人是天界眾神,那事情就變得更加有趣起來了。
自已的敵人就是她的敵人,無需蝕心符,她便能乖乖聽話,指哪打哪。
對了,都不需要自已指......
可她如今竟和一個不明來路的男人糾纏在一起!
莫輕白啊莫輕白,你當真是忘了自已身上揹負的血海深仇了嗎?竟然沉迷於兒女私情,真真是替你蒙羞!
今日竟然還為那天界說話?
罷了,且不論那唐姓之人究竟何來路,將其殺之,再諉過於天庭,我的乖徒兒啊!你與天界的仇怨,豈不又多添一筆……..
至於他自已......
早就有神人託夢提點,只要捉到足夠的妖,汲取足夠的妖力,再於指定的地方放血誅殺,那自已的成神之日,便指日可待。
他信了,也照做了,修為果然提升十分迅猛。
臨淵神君果然誠不欺我啊!
神君說,將助他成為天尊,執掌三界。
他並不愚笨,詢問神君所求何物。
神君說,他只要那個人死。
......
踏著冰冷的月色,肅千機孤身一人悄然推開了千機樓的房門。
新月如鉤,他身著一襲藏青色道袍,衣袂翻飛,竟帶了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他沿著千機樓環形的石階緩緩而上,步履安詳,泰然自若。
行至樓頂,肅千機莊重的撣了撣袍子上的灰塵,按動牆壁上的機關,一間密室緩緩開啟。
隨著他進入密室,牆壁徑直合上,看不出一絲痕跡。
密室裡漆黑一片,只有正中間的祭臺上閃著盈盈的綠色光芒。
祭臺四周,橫陳著眾多屍體,他們手臂的偏歷穴,合谷穴,以及腿上的足三里穴,都被劃開了深可見骨的傷口,血液沿著地上雕刻的巨大符文,緩緩流向祭臺中央。
而祭臺的中央,擺放著一塊小小的,黑色的石頭,散發著凌厲光芒。
肅千機先向石頭深施一禮,而後從懷中取出火石,將那些乾癟的屍首付之一炬。
他轉身欲走,忽然聽到背後傳來聲音。
這聲音,肅千機似乎在哪裡聽到過。初聽之下,彷彿是男子的低沉厚重,但又帶著女子的細膩溫婉。它低沉如鬼魅,卻又尖銳如利刃。
那個似男似女,又非男非女的聲音說:“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