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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上天有好生之德

九重天外。

“雪妖莫輕白!此乃天界,神明所在之所,你不過是一隻天地靈氣孕育而出的雪妖,不想神魂俱消就速速束手就擒吧!”黑壓壓的雲層中,一席黑衣黑甲的平南王將銀槍立於身側,厲聲喝道。

在他面前的,正是已經身負重傷的莫輕白。只見她冰肌玉骨,白衣勝雪,一臉血汙也難掩她出眾的顏色。此時她雖筋疲力盡,可仍一手以單刀撐地,一手抹掉嘴角溢位的鮮血,雙眼一片赤紅:“休想!爾等屠我族人,殺我雙親,今日就算我灰飛煙滅也要把你這九重天捅個窟窿!”說罷,手中的暮雪刀一刀揮出,平南王目光一凜,閃身躲開了鋒利的刀風。那道刀罡直直揮入不遠處的黑雲,那黑雲竟被生生劈開,無數天兵在雲中顯現。

“哼,藏頭露尾,也確是你天界的作風。”莫輕白冷笑一聲,赤紅的眼中殺氣顯現:“讓開!”話音剛落,只見她單手提刀後退幾步,又猛地向前飛衝過去。

“今日本王在此,你休想踏入這九重天!”平南王手握長槍,直直對上莫輕白的暮雪刀。霎時天地變色,兩股不同的力量從二人的交戰中洶湧撞出。帶著妖力的寒風席捲著漫天白雪向著平南王身後的天兵衝撞而去,站在前面的天兵被瞬時冰凍,又被罡風吹倒在地,碎成一片血肉。後面的天兵也被妖風波及,或摔斷了四肢,或被天石壓住,根本無法起身,一時間哀嚎四起,天昏地暗。

平南王心念一動,控制在莫輕白背後的神力方向一轉,一抹驕陽之力便向著眾天兵飛去,被冰封的天兵天將們身上的積雪瞬間融化,神力一震,那凜冽的妖風瞬間不再狂躁,和煦的如同春風一般,默默退回到莫輕白的眉間。

莫輕白只覺眼前一道白光閃過,一瞬間頭痛欲裂,她不受控制般跪倒在地,暮雪刀被她拋在一旁,雙手抱著頭不停地翻滾。天兵們見狀,紛紛拿著武器包圍過來,欲把莫輕白擒住。但即使莫輕白受傷至此,身上的妖力依舊在不要命的外溢,此時她方圓幾里都被白雪覆蓋,雪中帶著弒人的妖力,接近她的即使是天兵,也無一例外的被凍傷,更有甚者直接心臟被冰凍猝死。一時間竟無人敢靠近,只能呆愣的看著在雪中翻滾的莫輕白,束手無策。

可平南王的驕陽之力與她體內的雪妖之力相沖,即便她再如何強大,冬雪又如何戰勝暖陽。許久,莫輕白終因妖力耗盡停止了翻滾,暈死過去,勝雪的白衣此時也已經髒的不成樣子,緊閉的雙眼仍止不住的流出一行行血淚,與嘴角的鮮血混在一起,狼狽不堪。

“愣著作甚?還不快用縛仙繩把她捆起來,帶給天尊發落?”平南王冷冷下令,各天兵這才緩過神來,伸手召喚出縛仙繩,把莫輕白五花大綁起來,剩下的天兵則收拾戰場,把受傷的天兵帶去尋醫堂診治。

不多時,凌霄寶殿。

“天尊,雪妖已被屬下拿下,交給天尊處置。”平南王把扛在肩上的莫輕白一把扔下,向上位者恭敬抱拳。高位上的天尊讚許的點頭:“辛苦王爺,賞。”說罷輕揮衣袖,十餘個大大小小的箱子出現在平南王的腳下。不用想,定是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平南王不愛這些,但又不能拒絕,“謝天尊!屬下告退!”

待平南王離開,天尊從寶座上站起,面向東方恭敬一拜:“道祖。”

華光閃過,一道修長身影從幕簾後緩步走來,那被喚作道祖之人看起來不過剛剛而立之年,一身鴉色長袍,衣襬如雲,銀絲半綰,僅用一支青檀木簪固住,那雙眼睛似寒潭一般清冷,卻帶著一種悲天憫人的氣息。他只向著天尊微微頷首,腳步卻未停,徑直走向高臺之下的莫輕白。

此時的莫輕白已悠悠轉醒,但由於妖力耗盡,此時的她和案板上的待宰的雞鴨看起來沒什麼兩樣。察覺到有人靠近,她努力的想抬起頭,卻用盡了力氣也只堪堪看到一雙玄色登雲履。

那道祖輕輕一指,縛仙繩便從莫輕白的身上掉落,不遠處的天尊張了張嘴剛欲阻止,又心想有本尊和道祖在此,任憑她有多大本事也掀不起風浪,便隨他去了。

被鬆綁的莫輕白周身疼痛不堪,但仍倔強的起身,一臉忌憚的看著面前的男子,厲聲問道:“你是何人?”

“大膽小妖!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三界道祖......”天尊話音未畢,男子左手輕抬,天尊見狀不再言語,只不解的望著道祖。

“吾名喚經年......”他默然半晌,方才淡淡回答,目光中看不出絲毫情緒。

“我不管你是誰,既然我被你們抓住了,那便隨你殺伐。”莫輕白用盡力氣昂著頭,想盡可能的平視眼前的男人。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默默的低下頭喃喃道:“反正......我的族人和爹孃......都被你們滅殺了......”

“你這小丫頭,朕成為天尊執掌天界已數萬年,何時屠殺過你們雪妖一族!跟你說了那麼多次,那~麼多次,你怎麼就是不信呢?”站在一旁的天尊無奈的扶額:“倒是你,三天兩頭衝上我的九重天喊打喊殺,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讓平南王手下留情,今日你竟屠我天界數百將士,你......簡直....簡直是胡作非為!膽大包天!”

“上天有好生之德,此間定有什麼誤會。”道祖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似是思考片刻,淡漠的說道。

“好生之德?說出這種話你們真的不會臉紅嗎?”莫輕白冷笑一聲,毫無血色的薄唇輕抿,似乎站在這裡已經用盡了她所有力氣。“我誰都不信,我只信我的爹孃......”

“輕白.....我們雪妖一族...久居雪山...以雪為食..雖有少許妖力....但從未違逆天道,也從未害人.......如今不知為何遭此天譴......”莫輕白眼前似乎又出現了兒時父母倒在她身邊時的樣子。她不過是和夥伴去山上放了半晌的風箏,再回來時,昔日熱鬧的村莊竟已滿目瘡痍,兩個孩子呆呆的看著街頭橫七豎八的屍體,街道中間躺著的是賣糖葫蘆的老人,猶記得早上他們出去玩時還從老人這買了糖葫蘆,差一個銅板老人也不惱,撫著她的頭說沒關係回頭再給。而現在,他就躺在那裡,插滿糖葫蘆的草靶子就橫在那裡,鮮血把糖葫蘆染的更紅。不遠處,是賣笸籮的李大娘,她的爹爹曾告訴她,長大了一定要對李大娘好,因為她剛出生的時候孃親沒有奶,而李大娘剛出生的孩子夭折,是李大娘讓她吃上了妖生的第一頓奶。後來還用自已賣笸籮掙的錢買了十幾個雞蛋送給她的孃親讓她補身子,林輕白這才終於漸漸吃上了孃親的奶。

還有喜歡釣魚給她吃的宋爺爺,總是對她笑眯眯的劉奶奶,甚至總是欺負她孃親的賣布老闆......都死了......都死了......

莫輕白驚叫一聲,踉蹌的向著家的方向跑去,街上的血液匯聚成一條條小河,腳踩在上面黏糊糊的,發出啪嘰啪嘰的聲音。她驚恐,驚恐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血腥的場景。她擔心,擔心她的爹孃是不是也被害了。她還有一絲僥倖,萬一......萬一她的爹孃能倖免於難呢...

可當她跑回家裡,所有的情緒就只剩下了一種——絕望。

她看見孃親躺在院子中央,巨大的黑洞洞穿了她的胸口,早已沒有了生機。父親莫錦城靠在院門後的牆上,有一息尚存。“輕白......”父親輕喚她的名字,字字啼血。隨著他說話,鮮血從他同樣被貫穿身體的傷口中汩汩流出,她哀嚎著跪在父親身邊,兩隻小手用力的堵著父親的傷口,但無濟於事,血仍從她的指縫中不要錢般的流出來。

“輕白......你且聽好......”莫錦城一隻手吃力的抬起,顫巍巍的擦掉莫輕白的眼淚,卻無意間抹了她一臉的血水。“輕白,我們雪妖一族....久居雪山....以雪為食...雖有少許妖力......但從不害人....更未違逆天道......今日卻不知為何遭此天譴......為何會有......會有黑石從天而降.....貫穿我族人身體......”莫錦城眉頭緊鎖,重重的咳了一聲,血液混合著破碎的內臟從嘴裡噴湧而出。

“爹爹!”莫輕白撕心裂肺的喊道,“爹爹你先別說話....我救你....我會....我會救你的...”說著,莫輕白雙手結印,周遭的氣溫驟然下降,一片黑雲漸漸成型,不時,竟有雪花緩緩降落,在林錦城的傷口前凝結成冰,凍結了他的傷口不再流血。但莫輕白還沒來得及高興,那傷口處竟火光一晃,剛剛的冰封瞬間融化,傷口處的血流的更甚。

莫輕白不斷的結印,妖力幾乎耗盡,但凝結的速度怎麼也趕不上融化的速度。莫傾城看著已滿頭大汗的女兒,顫抖著伸手阻止了她。

“輕白....這是天譴......天命不可違....救不了的......”莫傾城蒼白的嘴角努力擠出一抹笑意:“你且記住......待你長大,定要好好修煉,有朝一日便上那九重天,問問那主宰,我們雪妖一族.....何罪之有......”他的胸膛忽起忽落,呼吸間斷不續。他費力的蠕動著蒼白無血的嘴唇,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開口:“回來....告訴我....作為一族之長....我死也要給大家一個交代......”

說罷,莫傾城彷彿燃盡的蠟燭,陡然熄滅。

有一道淡黃色的光暈從他的身體緩緩飄出,那是莫傾城的妖魂,雪妖一族只有族長天生自帶妖魂,爹爹說,那是為了死了以後還能以妖魂的形態護住族人。莫輕白急切的伸出小手,想要抓住這世間最後一縷溫暖,可不等她觸碰,那縷妖魂便如同撞上什麼東西,登時碎裂,最終化作星星點點消失不見。

爹爹離開了,卻散落四周。

魂飛魄散。

天道,果然是無情啊......連一絲妖魂也不會留下.....

莫輕白抬頭望向虛空,久久出神。又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俯身緩緩合上父親那不甘的眼睛。她沒再哭了,在爹爹灰飛煙滅的那一刻她就不哭了,這世間疼她愛她之人離她而去,再哭,也不會再有人心疼她了.....

那麼一瞬間,她也不知道自已該做什麼,該想什麼,只是看著父親胸前那駭人的傷口,她流不出淚,發不出聲音,彷彿被人扼住喉嚨,疼得她無法言語。

“輕白姐姐....”好像有人在叫她。

莫輕白驀然轉身,那個和她一起放風箏的男孩溫遲正抹著淚向她走來。

“輕白姐姐....我阿爹和阿孃都死了.....”

“.我阿孃手裡還拿著湯匙....她正給我做飯呢就死了......”

.....

溫遲哭成一團,那哭聲如同尖錐一般刺入莫輕白的心臟,真疼啊...可她依然沒有哭,只是緊緊的攥著拳頭,任憑指甲刺入她的掌心,她的指尖劇烈的顫抖,眼神冰涼一片,好像無盡的雪山融進了她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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