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坐,我去做飯給你吃。”推開房門,唐雲澈拉開扶椅讓莫輕白坐下,自已則一頭鑽進屋後的火房。
莫輕白坐定,左右打量著這間樸素的屋子。
房間看起來略顯簡陋,屋內的陳設簡單卻乾淨整潔,木質的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散發著淡淡的木香。
角落裡擺放著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雖不奢華,卻井然有序。
牆壁上掛著幾幅褪色的字畫。看不出是哪位名家之作,卻流露出一種樸素的美。
窗欞上雕刻著簡單的花紋,月色透過縫隙,斑駁的灑在地面,形成一片片朦朧的光影。
面前的桌子上一盞燭火輕輕搖曳,與月光交相輝映,竟別有一番詩情畫意。
房前有一個小院子,進屋時經過那裡。但因為天色已晚,莫輕白沒來得及仔細看,只是感覺不大,但乾淨整潔。
莫輕白伸頭望著屋後,隱約能看到一個人影正忙碌著。
爐火熊熊,照亮了唐雲澈白皙的臉。他看起來並不經常做飯,切菜的聲音時斷時續並不流暢,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不知是熱的,還是急的。
許是感受到莫輕白的觀望,唐雲澈抬起頭,正對上她含笑的眼睛。
“再等一下,馬上好了!”唐雲澈抹了把頭上的汗珠,笑著說道。
桌上的燭火燃到僅剩一半,飯菜終於上桌了。
看著桌上賣相欠佳的飯菜,唐雲澈有點難為情。訕訕的笑道:“不常做飯,姑娘莫見怪。”
莫輕白無謂的拿起筷子,擺手說道:“你我萍水相逢,先生能賜在下一餐,已屬莫大的恩惠,況且先生身為男兒,原不應縈繞於爐灶之旁,能做熟了就很厲害了。”說罷,夾起一楮青菜塞進嘴裡。
嗯....確實很厲害....做熟了....
只是這味道....這是把街上販鹽的小販打死搶了不成?
“怎麼樣?好吃嗎?”唐雲澈趴在桌上湊近莫輕白,急切的問道,眼中滿是期待。
“味道...還不錯...”莫輕白強迫自已吞嚥下去,咧嘴笑道。
“不好吃嗎?那你嚐嚐這個,清蒸魚。”見莫輕白表情不對,唐雲澈又指了指自已面前的一坨“魚狀物”。
莫輕白順從的夾起一塊魚肉,試探的放進嘴裡。
很好,販鹽的小販死而復生又來他家把鹽都搶回去了......
在唐雲澈的引導下,莫輕白又依次嚐了油燜蝦、炒雞蛋、清炒時蔬、麻婆豆腐.....
怎麼說呢....種類上五花八門,味道上....一言難盡。
“早知如此,還不如餓死在街上...”莫輕白腹誹道,又突然覺得自已這麼想挺沒良心的,畢竟人家是一片好心......
“嗯!這個好吃!”莫輕白指著剛吃了一口的麻婆豆腐,心裡陡然生出一絲惡趣味來。
“真的嗎?”唐雲澈眼睛一亮。
“真的!你嚐嚐!”不等他拒絕,莫輕白夾起一塊豆腐,放入唐雲澈面前的碗中。
“我不需....”唐雲澈自覺失言,忙調轉話頭:“那我嚐嚐!”
麻婆豆腐入口,唐雲澈辣得幾乎從扶椅上跳起來:“哈!太辣了!”
邊說著,邊順手拿起一旁的茶杯猛灌了幾杯水。
一連好幾杯茶水下肚,這才終於止了辣。
再看旁邊的莫輕白,早已憋笑憋得滿臉通紅。
“對不住啊姑娘,我做的菜...實在是慘不忍睹。”唐雲澈也不惱,反而拱手道歉。
“沒有沒有,我真覺得這道菜做得不錯。”莫輕白自知理虧,忙端正了姿勢,客氣的說道。
“那便勞煩姑娘,”唐雲澈把麻婆豆腐端到她面前:“把它吃完吧!”
隨後端坐在一旁,又補充了一句:“我看著姑娘吃。”
莫輕白懊悔不已,又不能氣惱,只好打碎牙往肚裡咽,一口接一口的吃著面前的麻婆豆腐。
“姑娘可是想家了?”唐雲澈饒有興趣的看著被辣得雙眼通紅的莫輕白,故意揚聲問道。
莫輕白微微蹙眉,向唐雲澈投去淡淡的側目,自顧扒飯。
許久,終於把麻婆豆腐都吃光了。莫輕白這才抬起頭,微紅的眼睛淡淡的望著唐雲澈:“我沒有家。”
唐雲澈一怔,趕忙起身拱手道:“在下無心之言,姑娘莫怪。”
“沒什麼的!你坐下!別動不動就道歉。”
莫輕白拉住他的衣袖,手指輕輕用力,讓唐雲澈重新坐回座位上。
沉默良久,唐雲澈試探的說:“姑娘若不嫌棄,可以先暫住在我家。我父母早逝,一直一個人住著,我可以給姑娘收拾出一間屋子安身。”
“不用了。”莫輕白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今日承蒙厚待,但叨擾已久,輕白已深感不安。”
稍頓了頓,又說道:“況且,我還有事情沒有做。”
“不知何事讓姑娘煩心,在下願盡綿薄之力替姑娘分憂。”唐雲澈一臉認真道。
“此事,誰也幫不了我...”
二人素昧平生,莫輕白不想,也不願讓他攪進自已的仇恨當中。
“既然姑娘執意要走,在下便不再多言。只是天黑露重,姑娘就是有再大的事,也煩請留宿一晚,明日再走也不遲。”見莫輕白固執,唐雲澈也不再強留。
“那...也好。”莫輕白起身道謝:“那便有勞先生了。”
莫輕白被他安置在一處廂房。
初夏的夜晚尚有涼意,莫輕白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看得出唐雲澈是個細心之人,床鋪乾淨柔軟,薄被似白天剛曬過,散發著陽光的味道。
可她依然睡不著。
父母族人的大仇未報,溫遲不知去向,連白頭翁也迴天界去了,自已該何去何從?
此時的莫輕白心如亂麻。
“篤篤篤。”
正當她輾側難眠時,門口傳來輕柔的敲門聲。
莫輕白翻身下床,小心摸索著走到門前,輕輕拉開房門。
唐雲澈立在門口,一手端著燭臺,燭臺上是點燃的蠟燭,另一隻手微微彎曲,小心翼翼的籠在燭火旁。
“擔心姑娘晚上怕黑,所以給你準備了蠟燭。”許是怕蠟燭被說話帶出的風吹滅,唐雲澈聲音低聲細語。
搖曳的燭火映照著他稜角分明的臉龐,彷彿被鍍上一層神秘而溫暖的光暈。
他的輪廓在火光中若隱若現,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顯得格外深邃,而迷人。
莫輕白不置可否的接過燭臺,輕道一聲“謝謝”便掩上房門。
他知道自已怕黑?
或者,又是一個奇怪的“巧合”?
能知她怕黑這一弱點的,除了師父,可能也只有那高高在上的神明瞭。
可如今師父遠在千里之外,白頭翁又剛剛回天界,他為何能知曉?
難道,真的只是巧合?
罷了!
莫輕白想了良久也毫無頭緒,索性凝神祭出暮雪刀立於床頭伸手便能拿到的位置,緩緩的閉上眼睛。
有備無患。
夜已深,遠處偶爾傳來幾聲蟲鳴,也很快消失在無邊的寂靜中。
唐雲澈收斂氣息,走近莫輕白的房門。
透過窗欞,能看到她已然沉睡的側顏。
唐雲澈雙手結印,口中唸唸有詞,只見華光一閃,他消失在了原地......
莫輕白做了一個夢。
夢中,她來到一座小院,院裡的合歡花開得熱鬧,
樹下,一道修長的身影背對著她,身姿挺拔,氣質清冷。
夢中的莫輕白只覺得這一幕甚是熟悉。
“經年.....”她輕輕喚道,並未覺得這個稱呼有何不妥。
樹下的男子轉過頭來,卻不是經年。
唐雲澈眉目帶笑,溫柔的望著她。
他踱著方步,慢慢走到莫輕白麵前,微笑著伸手攬她入懷。
莫輕白一愣,隨即奮力掙扎,想要掙脫他的懷抱。可越是掙扎,唐雲澈的手臂越是收緊,讓她動彈不得。
莫輕白錯愕的抬頭,對上唐雲澈如水的雙眸。
“你放開我!”莫輕白盯著他,冷冷開口。
“偏不。”唐雲澈說道,語氣裡帶著一絲傲嬌的執拗。
“我找了你那麼久....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放開....”他在她耳邊溫柔的訴說著,撥出的氣息帶著淡淡的竹香,如羽毛般掠過莫輕白的耳廓,帶起一陣細微的癢意。
“我們...之前見過?”
回首千年光陰,莫輕白不曾記得有這樣一個人,更不曾有誰敢如此大膽的把她抱在懷中。
“大概是見過的吧。”
唐雲澈撫摸著她散在後背的髮梢,輕聲說道:“很久,很久以前.....”
莫輕白調動妖力,想要掙開束縛,但她驚奇的發現,自已竟然使不出一絲力氣。
只能任由眼前人抱著,在她耳邊喋喋不休的訴說著思念。
隨著他的講述,莫輕白漸漸聽懂了大概。
唐雲澈口中的那個叫做阿塵的姑娘,是與他曾經相愛的戀人。
二人青梅竹馬,長大後便順理成章的在一起了。只不過後來好像唐雲澈做了什麼錯事,把姑娘給弄丟了。於是他就四處尋找,終於找到了她。
也是從唐雲澈口中得知,那個姑娘和她一樣害怕黑夜,每晚都要留一盞燈才能入睡。
“不管我們如何相像,我是莫輕白,並不是你要找的阿塵。”莫輕白沉聲說道。
“我和她或許眉眼相似,或許性格相近,但我是我,不是任何人。”
唐雲澈身體一僵,緩緩鬆開雙臂,雙手握著她的肩:“不管你信不信,你就是阿塵。”
......
莫輕白再次睜開眼睛,已是天光大亮。
她回憶著昨晚的夢境,不禁啞然失笑:“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夢啊.....”
莫輕白翻身下地,推開門,一股夾雜著花草清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她站在門檻上,舒服的伸了個懶腰。隨即環視起昨晚未曾看清的院子。
小院不大,竹子圍成的圍牆上爬滿了薔薇,院子的東南角有一口水井,井水清澈透明。旁邊放置著一個水缸,缸中盛滿了剛從井中打上來的水。
小院的東南角則擺放著幾張看不出什麼木質的桌子,上面晾曬著一些不知名的藥材。
而靠近院門的一側,是一棵枝繁花盛的合歡樹,樹下一張方桌,兩隻蒲團。
合歡樹?莫輕白不由想起昨晚的夢境。
“臨安城的人好像偏愛合歡。”莫輕白默默開口,“城內四處遍是合歡樹。莫非家家都有種植嗎?”
唐雲澈正在院子裡打掃,見她問話,溫文一笑:“並非如此,只因雲澈心愛之人喜歡,便在此種了一棵。”
“哦?”莫輕白踏出房門向前幾步,打量著他說道:“這麼大一棵樹,昨晚竟沒有看到,真是奇怪。”
唐雲澈一愣,又馬上恢復如常:“昨晚天黑如墨,姑娘又餓得頭暈眼花,定是忽略了。”
“是嗎?”莫輕白笑道。
眼看著她步步逼近,唐雲澈忽然說道:“姑娘既然醒了,堂屋已經準備好飯菜,快去吃吧!”
莫輕白陡然一怔,眼前又浮現出昨晚那一桌不忍直視的飯菜,連連擺手:“不吃了不吃了....我....不餓。”
看著她如臨大敵般的模樣,唐雲澈無奈一笑,把手中的掃把立於樹旁,走過來輕輕牽起莫輕白的手腕:“吃點吧,我特意為你做的....”
他故意加重“特意”二字,莫輕白嘴角不由一顫,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迅速的蔓延至全身......
莫輕白是被唐雲澈拖到堂屋的。
站在桌前,唐雲澈拉開椅子,又好脾氣的攙著她落座。
莫輕白一直雙眼緊閉,她甚至不敢睜開眼睛,怕看到桌子上又擺滿讓她“聞風喪膽”的東西。
看到她這副神情,唐雲澈啞然失笑。
他端起莫輕白麵前的粥,輕輕舀起一勺放在嘴邊吹了吹,確定不燙了,這才送到她的唇邊。
“嗯,吃一口。”唐雲澈哄孩子般的輕聲道。
“不要!”莫輕白把頭扭向一旁,試圖避開。
“吃一口吧,不燙了。”唐雲澈把勺子再次靠近她的嘴,溫聲細語的哄著,語氣裡充滿了耐心和溫柔。
莫輕白知道自已這一劫在所難免,只好伸出舌頭試探性的抿了一口。
“嗯?”她驚喜的睜大眼睛:“竟然能吃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