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綰早有所料,話裡無分毫紕漏:“昨夜長老傳來書信,無極峰掌門壽宴,命師妹獻往賀禮,不日歸來。至於另外的人,不是由陳家所關押?怎生,還問得我他的下落?”
見他疑慮不減。
“若陳公子依然不信,大可派人前往無極峰,查驗真假。”
她賭的就是,以陳府如今家世,沒人能用傳送陣或御劍飛行等類似力量。
憑凡人之軀往返兩地,快馬加鞭也要六七日,只要把案件控制在這幾日內解決,查出陳逢春真正死因。即便莫韞不在,也沒人能往她頭頂按罪名。
陳淮當然也想到這點,若幾人順著剛才的話,坐實“佈陣姑娘”失蹤,便側面證明她有確實有作案時間。
這樣也無疑加大尋人難度。
“那林姑娘倒顯得可疑起來。”平常沉默的管家,此刻突然出聲:“昨夜老奴遵老爺吩咐,去給林小姐與宴公子的屋舍添置冰塊,兩人可都並不在房中。”
“這麼說來,兩人都有嫌疑。”領頭衙役高頌,是名三十左右的中年人,五官硬朗,面板黝黑。
林綰究思,到底是巧合,還是蓄謀已久?
“陳公子可作證,昨夜在東廊亭同我與師姐一見如故,可謂把酒言歡,徹夜長談。”宴樂摘掉腰圍的葫蘆,拎起掛繩意味深長、暗有所指。
陳淮愣住幾晌,心思活絡飛快算計,意外的沒反駁。
仵作早在發現屍體的第一時間就進行檢驗。
陳逢春死前被人下過啞藥,胃部留有殘渣,手腳呈現明顯勒痕,被人活生生用利器剜去雙眼,又用鈍物敲斷骨頭。
現場有把生鏽的殺豬刀,也是它剁掉死者四肢的。
致命傷口在頭部,匕首從太陽穴橫插進去,攪出腦漿後拔下,狠狠紮在心臟處。
林綰簡單推斷,兇手可能分為兩種人,虐待愛好者與仇殺。
“陳老爺生前可有得罪什麼人?”
這也是高頌想問的。
“老爺心善,生前擔心百姓安全眾籌建義莊,收養流落在外的孤兒,更是年年出錢修繕寺廟,就是西北山腰有名的開福寺!”黃秋霞流著淚回憶昔年過往,愈發覺得她夫君比竇娥還冤。
“他哪裡會得罪什麼人啊?”
林綰沒全信。
既然又提到開福寺,就十分有必要去探個究竟。
陽光驕熱,巳時過半。
剛入山門,兩尊金剛力士像,形貌雄偉,怒目相向,手持金剛杵以鎮懾妖魔鬼怪。
開福寺坐北朝南,東邊做鍾,西邊擂鼓,廟內香火盛旺,求信還願人來人往。
“陳逢春確實收養過孤兒,但在去年秋闈,皆去參加科舉,蹤跡難尋。唯有管家陳闕留守府內,他也是被收養的。”
少年姍姍來遲,幾番打聽總算摸出門道,探到重要線索。
“這麼說來,其他人都失蹤了?”林綰抽絲剝繭,幾乎直逼真相。
“你理解的也對。陳逢春死前最後去的地方就是畫舫,和黃秋霞半月前去的乃同艘。”
長階望不見盡頭,幾人閒來無事,乾脆攤明所知,互相交取資訊。
“也不知跟屁蟲怎麼樣……”
既打發時間又合理利用。
大雄寶殿,廟宇中心建築。
不愧為百里名寺,林綰讚歎,竟有幾分挪不開眼。
綠瓦作簷,青磚壘牆環護,嫩柳周垂,四面遊廊錯雜人潮擁擠。
她抬起手心,幾串銀線綿綿,遠山蒙黛,雷鳴滾滾。
人們紛紛放下手中事,雨下的格外大,砸彎了枝葉,更砸彎人們的脊背。
樓臺煙雨中,迎面走出位老僧人,裟衣裹身,粗糙的掌攥著把油紙傘,面容和藹慈祥。
“某名雪松,法號慧恩,開福寺住持。小姑娘今早醒來便唸叨,幾位竟來的如此之快?”
雨滴在傘頂,緩緩滑落。
林綰平日素無波瀾的眼底,湧躍翻騰。
雨霧隔絕這抹端倪。
“還望住持帶路。”
幾人跟隨慧恩來到處偏僻幽靜之所。
兩樽木屋低矮簡陋,由竹製籬笆圍圈,院內擺起座葡萄架,藤蔓順著粗木攀爬、纏繞。
其餘空地種植絲瓜青菜,右端是泥石砌的水泉,自外溪流內地,正放著塊布頭堵塞。
一聲犬吠打破周遭,是條小土狗。
它從窩裡鑽出來,渾黃毛髮沾粘泥土,嚷叫不止。
少女在屋子察覺異常,木門剛被擁開。
莫韞定住身,漫天細雨在此刻變小。
風吹亂額前碎髮,撥弄少女挺起的俏鼻,碧波純澈的眼底洋溢起欣喜,嘴角勾勒出月牙弧度,裙襬悠揚飛舞。
看,他和師姐一定會找到自已!
她身材纖弱嬌小,嗓音柔和,卻很有力量喊出兩個字:“宴子修!”
宴樂頓感眼眶溼潤,尾處暈染緋紅。
在雨中,旁人觀頂天立地的少年,如今是顯得那麼單薄。
雨過添情,宴樂衝過去緊緊抱住女孩。
他埋頭在少女肩頸,淚水浸溼衣衫。
夢裡有山,有盛夏、滿天繁星、不知疲倦的蟬鳴,以及暗自許下的約定。
宴樂委屈中夾雜哭腔,低聲輕喃:“說好,很多輩子的。”
這句話像把鑰匙,開啟很多年前的門。
那是個盛夏夜。
小宴樂剛被家人送來蒼穹派不久,每日不想著如何提升道法,滿腦子逃課耍玩。
莫青雲閉關事忙,便派莫韞多管教。
不出意外,這日他又逃學了。
隨著天色漸晚,小女孩提著燈籠尋人,可找遍整個蒼穹派,怎麼也找不到。
唯獨剩下後山秘境,她心急如焚,踏上那條門規明令禁止的小路。
女孩怯著膽子,邊走邊喊名字。
如果被人發現,宴子修沒有大長老的命令,隨意進入後山,定然要進戒律堂脫層皮。
莫青漁憤然又帶著急切。
疾步中沒注意腳下,踩到陷阱,狠狠摔個屁墩。
碩大的天坑內,女孩強忍淚花,扶著牆站起來。
正打算求救,旁邊傳來道稚嫩的男聲。
“別喊,不然你猜是莫老頭先來,還是兇獸先來?”男孩舉起爪子,露出小虎牙,假意模仿兇獸:“嗷嗚嗷嗚~”
女孩撇下燈籠,火光熄滅。
“都怪你宴子修,現在怎麼辦,出不去了!”
“怪我?憑什麼怪我,誰要你非聽莫老頭的,每天像個跟屁蟲一樣纏著我。”宴樂枕著雙臂,躺在地面,不屑地吐出稻草。
“你……”女孩憋的雙頰通紅,咬牙切齒,幾秒後眼淚滴落,徹底哭出來。
宴樂用餘光一直注意著,見她哭泣。
男孩趕緊站起來,手忙腳亂:“喂喂喂,小祖宗你別哭啊!”
女孩愈演愈烈,哭聲響徹整個坑洞。
宴樂捂住耳朵:“你別再哭,不然真的會吸引猛獸。”
這裡可是狩獵秘境,兇獸數不勝數。
“可是這裡好黑,好可怕。”女孩抽泣,再次狂哭。
“大小姐,求求你不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