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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書生意氣正風發

暴雨下了一夜,狂風也席捲了一夜。

少年屋頂的青瓦被風吹的咯咯作響,好睡不過冷雨夜。

趙十一在夢裡夢見自己也穿上了青衫,揹著竹簍和王具禮一行負笈遊學。

翌日

屋簷滴答的淌著水珠,落在地上碎成點點白芒,又匯聚成一片坑窪。

魏成遠起了個大早,推開院門,街道上還有昨夜暴雨留下的積水。

“這老天爺,也不知道昨天才種的玉米被衝出來沒有。”魏成遠衝屋裡喊了聲“春燕!我去玉米地裡看看遭沒有。你等哈起來把飯煮了喊十一起來吃!”

屋裡很快傳出來陳春燕的回應“你去吧,我也準備起來了。

魏成員緊緊身上的衣服,關上門往巷子外走起,路過趙十一家門口的時候不客氣的踹了一腳,發出砰的一聲。

“老魏!大清早你幹什麼玩意!”

聽見屋內氣急敗壞的聲音,魏成遠趕忙溜走。等趙十一推開門哪還看得到老魏的人影。

趙十一氣的咬牙切齒

“狗日的魏成遠!”

“十一,你起來了吧?過來幫姐燒鍋。”

聽到動靜,陳春燕知道趙十一已經起床了。

“好嘞春燕姐!”

田隴上,雖然是清晨但田間忙碌的身影絡繹不絕,大家都忙著把昨夜暴雨沖刷出來的種子重填回去。魏成遠站在自家玉米地前,看著眼前的土地,他已經來來回回看了兩三遍了,僅僅只有表面的泥土被雨打亂,玉米種子竟一顆都沒有受損。

“老魏啊,還是你龜兒子運氣好!昨天晚上那麼大的雨,你這苞谷地一點影響都沒有。“

“就是,我剛剛過來的時候還說這地跟我們這些比起來哪像遭了暴雨得嘛。”

聽著旁人的話語魏成遠尷尬一笑,心想著。“這小子到底把土夯的多緊玉米能不能破土啊?”看到自己的莊稼無礙,魏成遠放心的準備回家去吃早飯了。

剛轉過身卻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祥呈也是今天早上推門看見鄉民們三三兩兩火急火燎的往這田間地頭奔來才想起自己前日種下的蔬菜種子,昨夜那麼大的雨怕是已經把地壟都沖垮了。

“李先生,起這麼早啊!”“哈哈哈,您也救莊稼去啊?”“李先生”

絡繹不絕的招呼聲中李祥呈才趕到地裡。那些跟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莊稼漢的起的田壟都被沖垮了,他一個文弱書生的土地便更加不堪。種子在泥濘中裸露出來不說,田壟更是被沖垮幾尺,李祥呈嘆了口氣嘟噥著自作自受。正準備捲起褲腿下地重新修繕。遠遠便又聽見有人招呼自己。

“李先生!李先生!”李祥呈抬起頭,看見遠處一個魁梧的漢子向自己跑過來。等魏成遠跑到李祥呈面前,李老才認出來,魏成遠嘛,安寧巷裡面那個外地來的耙耳朵。魏成遠二話不說,直接下地幫李祥呈修起田壟,重新掩埋種子。兩人平時不過是見面至多打聲招呼而已,這小子家裡也沒有兒女在私塾上學,兩人遠沒有那些學生家長交集來的多。

李祥呈笑盈盈的看向田間忙碌的身影;“成遠,你這是?”

魏成遠也不說話,抬頭嘿嘿一笑繼續悶頭幹著。李祥呈笑著搖搖頭也不阻攔,畢竟自己還穿著儒衫,下地幹活弄得滿身泥濘這不是有辱斯文嘛。

男人們都去田裡補救莊稼了,安寧巷裡的幾家住戶的煙囪裡陸續飄出裊裊炊煙,魏家灶臺前趙十一一邊咳嗽一邊熟練的往灶孔里加柴火。陳春燕俯身在案板前忙活。利落的把臘肉切絲,連同淘淨的大米一起投進鍋中,轉身又從地上的罈子裡撈出幾顆泡好的蘿蔔。蜀地人家家家戶戶有一手泡泡菜的絕活,剛撈出的蘿蔔紅嫩誘人,陳春燕手起刀落將蘿蔔一分為二。

“十一,老魏今天又踹你門了吧?你別跟他置氣,你知道他就那性格。

“沒,我那會已經起來了”趙十一漫不經意的說到,魏成遠那老小子乾的事可比這過分的可多得多。

陳出春燕回頭看了趙十一一眼,又掉過頭繼續切著泡菜忽然說道;“十一,你想不想進學?”趙十一抬手時怔了一下,進學?隨後搖搖頭“算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現在種莊稼都還沒學會呢哈哈哈。”

“怎麼了?想跟你魏大哥一樣一輩子當個莊稼人啊?”

提起老魏,陳春燕又有點驕傲:“成遠啊,幹活確實是一頂一的好手。”

“不然怎麼能娶到春燕姐這樣溫柔賢惠的妻子!”趙十一打著哈哈說。

陳春燕回頭白了少年一眼:“一天跟你魏大哥學些嘴花花,年紀不大油嘴滑舌的,將來啊不曉得要騙好多小姑娘咧!”

趙十一聳聳肩,自己明明看見小鎮裡的其他姑娘都不敢講話。

“將來的事情天曉得。”

李祥呈看著在自己地裡忙活半天的糙漢子,擺擺手讓他停下“老魏,你有事你就說事。”魏成遠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又看見李祥呈招呼他去喝口水歇一會。點點頭往地壟上走去。

接過李祥呈遞來的一碗水,李祥呈看著這壯漢咕嚕咕嚕的全喝下去,又用衣角擦去嘴邊的水漬才笑吟吟的開口

“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想請老頭子我幫點什麼忙啊?”

魏成遠尷尬一笑,他跟這李先生也不相熟,因為私塾離著安寧巷也不算遠,平日裡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最多就互相點個頭就算打招呼了。只是聽左鄰右舍提起這個李先生還是很有學問的。尤其是那幾個有孩子在私塾進學的,說自打把孩子送去上學了,每天下學回家見著父母又要行禮,又要跪安的。一天嘴上唸叨著什麼“之乎者也”,說沒看出來書院來的先生看著溫柔儒雅,沒想教書育人更是一把好手。把這位李先生傳的近乎神人。

見魏成遠不好意思開口,李祥呈手背在背後緩緩開口。

“我聽說你家倒是隔壁住著一個從金沙洲逃難來的小孩,你待他倒也視如己出,我猜你今天是為他上學一事來的吧?”

見李祥呈道出真相,漢子愈發緊張卻也不由的在心裡對這位長灰儒衫的老先生更加敬重“讀書人果然不一樣,這都能被他算中!”

眼見自己的目的都被李祥呈猜中魏成遠索性也就放開了說來了。

“是是是,李先生果真料事如神啊哈哈!十一那孩子是實打實的聰明的,我就帶他下過兩三次地,現在地裡的莊稼活他做的好得很咧!”

李祥呈點點頭,笑問道:“怎麼不帶著學種莊稼啊?”

漢子則擺擺頭:“種莊稼一輩子就是這個鳥樣了,雖然虧不了自己但總也是看天吃飯的,若是碰巧趕上金沙洲那種大旱,也沒法子。十一他還小,出身又苦本身又是正該上學的年紀,要不是天災加上漠拓蠻子賊心不死,唉!”

自從元康五年漠拓大敗,其餘逃竄舊部就不斷地對金沙洲的過往商隊展開襲擾,被襲擾的商隊從來沒有活下來的,若沒有大宋軍隊護衛,小成本的商隊根本不敢獨自前往金沙洲幾個邊陲重地行商。遠在西蜀的蜀人可能理解不了金沙洲人對漠拓蠻子的恐懼,但是或多或少從逃難來的北方人口中聽說了一些。

說到這裡魏成遠忽然想起趙十一剛搬來的那段時間,即使隔著院牆也總能聽見少年夢中驚醒時的呼喊。

“我雖然是個沒讀過書的粗人,但我也知道這種一眼望到頭的生活有多苦,我吃過這種苦了,或許可以讓他輕鬆一點。所以我希望你能收下這個孩子,讓他的命不那麼苦。”

李祥呈突然對眼前這個漢子有了新的認知,不過他還是沒有立即答應下來,反而又問道:“為什麼覺得讀書就能改變他的命運呢?”

魏成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倒沒覺得讀書能改變什麼命運,又不要他像書袋子一樣將來地也不種被個功名栓住一輩子。能多認識兩個字總歸也是好的嘛。”

李先生聽完大笑;“你這人倒有趣,大智若愚大智若愚哈哈哈。”

見李祥呈心情不錯,魏成遠連忙問道:“李先生,那孩子上學的事”

李祥呈點點頭:“送來吧,還能讓你白幫我修這麼半天地。學費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權當我為難民出的一份力!看誰還敢笑我輩書生不意氣?”

魏成遠聽得李先生同意上學的事,也難得計較剛才這老書生罵自己愚的事情了,忙跟李祥呈道謝:“李先生大義,不知什麼時候可以來上學呢先生?”

“明日一早,同你們巷子裡幾個孩子一起來吧。”說罷,又擺擺手示意魏成遠可以走了。

漢子點點頭,飛快地向家裡奔去;看看我這辦事能力,說成就成,婆娘這哈晚上不敢老子數到三了哇。

看著遠去的身影,李祥呈暗自搖了搖頭“如此赤子之心,實在罕見。可惜身在這地界。”隨手一揮,剛被漢子不小心踩實壓緊的土地重新蓬鬆起來。

“種莊稼老夫也是在行得很。”

還沒進門魏成遠的聲音就已經傳進廚房:”春燕!成了!那老夫子答應我送十一上學去了!”

趙十一聽罷一臉驚愕,問道:“這怎麼回事啊春燕姐?我不是說不去嗎?”

陳春燕還沒來得及解釋,魏成遠大踏步進來一巴掌拍在趙十一頭上。

“不去?老子費心費力央了那老夫子多少,你敢不去?”

趙十一撫摸著打痛的頭頂,鄒眉說道:“我去還不行嗎,怎麼動手打人呢你,小心春燕姐不給你吃飯!”

“你不去上學我才不給你飯吃!”

陳春燕聽到丈夫的話也很驚訝,竟成了?也是,自家漢子什麼事情做不成!

看著眼前一大一小兩個活寶,陳春燕也覺得有些頭疼。

“趕緊吃飯了!”

一筷子打掉跟十一搶包子的手,陳春燕問道:“先生說沒說什麼時候去上學”

漢子轉頭捻起一筷子泡菜,咕嚕嚕喝下一口臘肉青菜稀飯後緩緩說道:“明天一早,跟巷子裡幾家的娃兒一起去!還不收學費,說要為金沙百姓出點力。”

聽到不收學費,陳春燕笑了起來。倒不是心疼這點錢,這也讓她發覺這先生有點意思。

“行,吃完飯十一跟我一起去鎮上做兩件衣服。”

“啊?還要做衣服啊?”

泉水巷

陳春燕領著趙十一手裡拿著兩件剛做好的黑色儒衫。本來說想做清灰色,十一堅持要做黑色,說耐髒。

回去的路上,陳春燕牽著趙十一的手,一路上叮囑他明天去了要跟先生行禮,怎麼作揖怎麼說話,學不懂的一定要多問先生,不要不好意思,學問學來都是自己的。趙十一一路安靜的聽著,忽然想起自己的母親,以前也是這樣牽著自己在小鎮上走著,不過那是母親沒有跟自己說過這些話,只是問著要不要吃吃這個嚐嚐那個。想著想著,不自覺紅了眼眶。陳春燕發現了趙十一的變化,蹲下來抱著他輕聲問道“想媽媽了?”趙十一點點頭,眼淚終於像斷線雨滴一般落下來。

陳春燕沒有說話,只是抱著他,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將近晌午,魏成遠終於兩個身影出現在巷子口,老魏一把將煙桿別在腰間,搶上前去。

“穿上我看看!”

“回家的啊,你急啥?巷子口脫衣服啊”

女人白了自己男人一眼。

到了家門口,陳春燕把衣服交給十一讓他穿上過來吃飯。

趙十一到了自己家裡,看著手裡嶄新的兩件儒衫,一時間楞了楞神。自己也能上學了,曾經幻想過的負笈遊學也能實現了。

脫下自己的衣服緩緩穿上新裝,他重新走進那間書房。這兩年少年再也沒有開啟過這道門,可是現在,他似乎覺得自己應該開啟看看了,那方硯臺上的字,他努力記在心裡,明天要請教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四個字。在書房駐足良久,他只是看那方硯臺再沒去翻動別的東西。

直到隔壁傳來陳春燕的喊聲,他才清醒過來。跨出房門,他忽然覺得一股自信湧上心頭,應當昂首挺胸大踏步的走!

身在私塾後院的李祥呈感覺到了一絲異樣,張開手掌,小鎮的景象全收眼底。

神人掌觀山河。

看到那一襲黑色儒衫,李祥呈也不由的目露異彩。

春來新芽正發生,少年意氣正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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