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不寒沒有孟丹楓那般的先天劍坯,身邊也沒有岑老怪那樣的師父教導,就連他會的那一招半式,也是這些年和村童村霸間不斷周旋練就的逃跑之法。
若說奪路而逃,陳頌就算跑斷了腿,也攔不住這個從小便腳下生風的少年。
可這世上,總有那麼幾件事逃不掉,躲不開。
姜不寒拾起那柄燒火棍,隨意揮了揮。
“你不會真覺得,拿一柄廢劍就能打的贏我吧,剛才那小子說的,你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劍修沒了劍,和廢物沒區別。”
姜不寒則是不為所動,那雙眸子前所未有的清冷,整個人更是出人意料的冷靜。
“我不是劍修,我是廢物。”
他持劍而立,不像孟丹楓那般急躁,而是招了招手,竟示意陳頌主動出手。
陳頌笑容愣在原地,他有些遲疑,連半點靈氣都不曾聚集的廢物面對他為何會如此胸有成竹。
“難不成,這小子修為遠在那小子之上,有什麼閉氣之法,這才掩蓋了自身修為?讓其先行動手是為了探查我的底細?是扮豬吃老虎的角色?”
想到這,陳頌不由得心生疑慮,自己忍辱偷生這麼多年才積攢下了這入境的修為,靠著欺軟怕硬,打不過就跑的無賴招數躲過了道道劫難,可萬萬不能因為一時大意就折損了這麼多年的苦心經營。
不死心的陳頌悄然放出一道靈氣探查,靈氣穿過姜不寒身軀而過,如入無人之境。
“他真是個沒有半點修為的無識之人?”
陳頌不打算坐以待斃
“既然你讓我出手,正好拿你來試劍,我便讓你死在你朋友劍下!”
陳頌起劍,一步踏出,身形憑空消散,剎那後出現在姜不寒頭頂,長劍自上而下,正是孟丹楓的一劍開山式。
姜不寒腳步不動,任由那道劍勢蓋頂而來,他調整呼吸,心中默唸,三息過後,突然腰眼發力,整個人彎曲如弓,蓄勢待發。
燒火棍藉著反力,自下而上遞出,筆直撞向陳頌手中劍。
雙劍交匯,發出嗡嗡響動,燒火棍藉著劍身厚重,硬接下這道劍勢。
反觀出手的陳頌則有些不太好受,握劍的手有些打顫,還是靠著丟棄劍柄才擺脫這道牽扯。
陳頌有些訝異
“你這什麼劍法?什麼招式?”
姜不寒雲淡風輕道
“這叫有力使不出,一拳打在棉花上,是位高人所創。”
“高人?這世上還有流沙劍府不知道的高人?”
姜不寒輕抹劍身,朝他一指。
“你不信,大可再試試。”
陳頌不信邪,手中劍舞出殘影,碎星劍意隨劍遞出,氣勢力道遠在孟丹楓之上。
不愧是入境的修士,果然力道不凡。
姜不寒起先還能招架個一招半式,可隨著劍招愈發綿密,雙臂已然無力支撐。
他看準時機,丟出早已握在掌心的羊拐。
陳頌本就心有疑慮,見姜不寒手中丟出什麼物件兒,不由分說便翻身躲過,生怕是什麼壓箱底的絕門仙器,若是讓他這個常在河邊走的陰溝裡翻船,說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羊拐被擋下,應聲碎裂,可也就是這分神的剎那,姜不寒突然暴起,燒火棍當頭砸下沒有半點猶豫,陳頌的劍鋒在其雙臂上留下不下百道細密傷痕,血流如注。
可姜不寒的劍卻沒有半點停滯,硬是頂著百道劍氣砸向陳頌的肩頭,終是以兩敗俱傷結束。
不等陳頌發問,姜不寒一把甩去雙臂鮮血,明明是他傷的更重,可反倒是他更為神采奕奕。
“這招,叫人間處處是驚喜,我這招虛張聲勢,可還行?”
陳頌臉色一陣變幻,他不知道姜不寒是垂死掙扎還是存心戲耍他。
名字如此難聽的劍法,卻又能將自己的出招完全化解,難道真是巧合不成?
“我就不信你還有第三招!”
被打出火氣的陳頌全然沒了先前的小心謹慎,他雙手握劍,暗自發力,沒多時,陳頌只覺得心口沉悶,直接哇的一口鮮血噴湧而出,四周傳來鬼哭狼嚎,看起來,噬劍仙君連孟丹楓的耗費生機召來的鬼使也一併叫來。
只不過陳頌顯然低估了這招的精氣耗費,不過是簡單的蓄力,就足以讓他無力支撐。
此時的陳頌也是懊惱不已,本想著拿姜不寒錘鍊新得來的劍招,可誰承想這小子招招接不住又招招有對策,接二連三的拱火,最後這招的幽冥鬼使,還沒等出手,自己就先受了內傷。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眼見著陳頌背後骷髏虛影已然成形,那鬼怪伸手接過陳頌手中劍。
姜不寒見狀,也不閃躲,他凝神閉眼,雙手握住劍柄,靜待鬼使舉劍,此等場景他已不是第一次經歷,那不知何時何地遞過來,不知會刺向哪裡一劍,他自認自己還無力格擋。
“既然擋不住,那便不擋了!”
兩招過後,姜不寒終於邁步,沒有半點遮遮掩掩,直接是舉劍向前,朝著蓄勢待發的陳頌衝了過去。
陳頌不甘示弱,單手朝前一指,鬼使得令,剎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一劍,看你死不死!”
姜不寒筆直向前,燒火棍已是高高舉起,整個人破綻顯露無疑,二人近在咫尺之時。
姜不寒腦袋突然向側面躲去,一道血痕擦著脖頸而去,飈飛出鮮血。
燒火棍也奔至陳頌面前,眉心結結實實捱了一下,整個人倒飛出去好遠,若不是沒有劍尖,陳頌也將被這一招重創。
陳頌按住眉心起身,體內靈氣受到撞擊,四散開來,沒有半點凝聚氣勢。
姜不寒素來不愛賭,十賭九輸的道理,父親早早便告知與他。
可被逼到絕路上的姜不寒,面對陳頌遞出的鬼使劍,他只能賭。
心口或是咽喉
隨便一處,都能取他性命,可陳頌到底會從哪裡刺來?
以陳頌貪生怕死,寧願裝死苟活也不願以死明志的遭劣品行來說。
這一劍定是要一擊斃命。
想到這,姜不寒以自身性命定下賭注,他賭的是自己這麼多年風霜苦雨,賭的是老天爺能看到這些,網開一面。
好在,這一劍,他賭對了。
陳頌雖沒有被一劍斬去,可他仍是被這招打的有些暈頭轉向。
“你這招,這劍,可有名號。”
姜不寒捂住傷口,他掙扎起身,面對實力境界遠在自己之上的陳頌,沒有半點畏懼,他朗聲道
“這招,叫眉心見紅,走路見喜,此劍本無名,我願叫它——夫子劍!”
陳頌已然是氣急敗壞,這最後一劍雖沒有破除掉他的護體罡氣,可卻讓他意識到,姜不寒確實是個沒有半點修煉天賦的廢物。
自己一介仙君,竟被一個廢物三招破了陣勢。
“好,好,好,夫子劍,我記住了,日後本仙君飛昇,定會將你的殘魂自九淵下拉出,鞭撻千萬年不止!”
姜不寒口吐鮮血,事到如此,三招已過,他已無力迴天,只得再逞一逞口舌之快。
“憑你?你配不上仙君二字。”
陳頌抄起一柄劍刺向姜不寒。
姜不寒合攏雙眼,坦然接受。
靜待自己心口被一劍貫穿,可等了許久也不曾等來傳聞中的透心涼。
他睜眼看去,只看見陳頌心口被一劍貫穿,恐怖的是,那柄劍並未有人持握。
飛劍!
這是境界上乘的修士才能做到的神通。
當他看向校武場外,見到那人音容相貌之時,不由得心中一驚。
陳瞎子!
怎麼會是你?
老者全然沒了在村口相遇時的那般老態龍鍾,他雙手攏袖,步履穩健,走向場中。
陳頌滿臉不可置信
“主。。。主上,為。。為何?”
陳瞎子走向陳頌,握住插在他心口的那柄劍,看向姜不寒,又看向孟丹楓,頗為不滿的說道
“打兩個沒入境的小孩子,你都要如此狼狽,看來,老夫也有看走眼的那天。
我也要謝謝你,若不是你,我又如何能巡到這先天劍坯,極道劍靈。”
陳瞎子單手握劍,稍加力道,不等陳頌半點解釋,長劍便沒有半點阻攔,直接將人一分為二。
可憐陳頌噬劍仙君的名號,還未出山,便命喪黃泉。
陳瞎子甩了甩劍上鮮血,走向無力掙扎的孟丹楓。
他正要伸手,卻突然又縮了回去,那柄飛劍朝外面飛奔而去,去而復返之時,便只剩下斷成兩截的斷劍。
“這位高人,既然有屠寨的能耐,難道還是待字閨中的黃花閨女,見不得人不成?”
校武場外,腳步聲由遠及近,姜不寒竭力抬頭望去,隨即又鬆了一口氣,總算是來了個能讓自己放心的人。
石磨村崔嵬
陳瞎子看向來者,尤其是那人手裡握著的那杆等人高的長槍,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我還想到底是何人何劍,會如此瀟灑,斬了這群廢物,這才佈下迷蹤大陣,想著一般的修士沒個三天五夜破不開禁制,看來,還是老夫輕視這位高人了,想不到來的不是劍術高手,竟是無出其右的槍術大家。”
崔嵬不作聲,看向倒地不起的姜、孟二人,眉宇間的不耐煩溢於言表。
“少爺讓我尋你,說你小子容易犯傻,怕你做出什麼出格之舉。”
崔嵬朝著陳瞎子丟下一張符紙,上面形如鬼畫符般畫著異樣紋路。
他一手握住大槍,一手指向陳瞎子,厲聲道
“速速從這老翁身上下去!慢一步,我便一槍挑了你家供奉!讓你徹底成這深山老林裡面的孤魂野鬼!”
陳瞎子本已舉起的飛劍在聽見“供奉”二字後,終是有所變化,他猶豫再三,正想要再說些什麼。
崔嵬略微抬手,發出“哼”的一聲,大槍只是輕敲地面,便已插入地面數尺有餘。
“你若是本體到場,姑且還能與我鬥上幾個回合,區區移花接木的騙人把戲,你不怕這縷殘魂都回不去本體麼?”
陳瞎子面色一沉,思來想去,手中的飛劍晃了又晃,終是放了下去,他沉聲道
“高人,這天高海闊,修士眾多,多個朋友總好過多個敵人。
山高路遠,午夜夢迴,你且慢行,別被他人捅了後心。”
陳瞎子話沒說完,那杆大槍眨眼間刺向他的肩頭,直接將其捅了個穿透,大槍拖著陳瞎子的身軀一路向後,貫穿了無數石壁,終是在幾里外的一處巨石上停了下來。
崔嵬一躍而至,他伸手握住槍桿,稍加力道,道道金光沿著槍身灌至陳瞎子體內,只聽見陳瞎子傳來痛苦哀嚎。
“給臉不要,那就把殘魂留下,給這老翁延年益壽吧!”
隨著崔嵬發力,陳瞎子青筋暴起,頭頂出現詭異陣法,隨即泛起紫霧,霧氣懸停於半空,久久不肯散去,終是發出一道嘶吼,隨風散去。
姜不寒掙扎起身,攙扶起失神的孟丹楓,崔嵬走上前,露出手上羊拐。
“這東西,我家少爺稀罕的很,碎了哪個,他都知道。若不是你砸碎了羊拐,我也沒那麼快尋到破陣之法。”
他頓了頓,略帶讚賞的說道
“你小子,好像也沒那麼蠢。”
那被綁的女子也醒了過來,看向自己爺爺,已然是泣不成聲。
崔嵬走上前去,按住被大槍貫穿的傷口,略施力道。
深可見骨的傷口便出人意料的長出血肉,老者胸膛也出現起伏,沒過多久便睜開了雙眼,儘管那雙眼睛依舊混濁見不到亮光。
女子跪倒在崔嵬面前,止不住磕頭,一聲一聲救命恩人,泣不成聲。
“小女子陳瑤謝過恩人”
崔嵬輕撫額頭,甚是無奈,他扶起女子。
“姑娘,起來吧,我不配你跪,你爺爺的傷,是我捅的,你的恩人在那邊呢。”
陳瑤起身,哭的梨花帶雨,看向姜、孟二人,她正要下跪,姜不寒搶先攔住她。
“姑娘,雙膝只跪天地父母,我倆配不上。”
姜不寒只覺得渾身痠軟,無力支撐,他看向崔嵬,竟從他眼中看出幾分異樣神色,只是眼下他愣是無力張口。
萬事皆休,姜不寒耗盡最後氣力,從牙縫當中擠出來兩個字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