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荷流了很多血。
送去醫院的時候,孩子沒有保住。
陳俊匆匆趕到醫院的時候,金荷就躺在病床上,臉色慘白如紙。
陳俊眼神一暗,面色陰沉下來,彷彿有暴風驟雨在他眸中掠過。
陳母還是第一次瞧見兒子這副表情,一時之間,心裡竟然有些發憷。
她默默退後兩步,嚥了嚥唾沫,“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輕輕推了她一下,我沒有想到她的身子這麼弱。”
她就是輕輕一推,誰知道金荷那麼嬌弱,一下就被推倒了。
而且金荷倒下去的位置還那麼巧,偏偏就撞到了肚子,甚至連孩子都沒有保住。
陳俊冷冷地看了母親一眼,臉上壓抑著怒氣,“出去!”..
陳母還有話說,“小俊啊,你聽媽說,媽真的……”
陳俊面無表情,打斷了陳母沒說完的話,“我讓你出去,你聽不懂嗎?”
“不要讓我重複第三次。”
陳母一臉委屈,但看兒子的表情,她也不敢再說什麼,只能把沒說完的話嚥了進去。
她其實還想說,怎麼就這麼巧,她一推,金荷的孩子就沒了。
不會是金荷為了陷害她,故意的吧。
但此刻自己兒子就在氣頭上,陳母有再多話,也只能先忍著。
陳俊腳步有些踉蹌,他身體僵呆地握住了金荷的手。
她的手怎麼就這麼涼。
金荷睜開眼,往日裡神采奕奕的一雙眸子,此刻一片灰敗死寂。
陳俊聲音沙啞,細聽還有幾分顫抖痛苦,“小荷……”
金荷把手抽回,目光沉痛地看著天花板,“陳俊,我們離婚吧……”
心臟傳來撕裂的疼,金荷很想忽略,可是卻忽略不了。
好疼,怎麼會這麼疼。
陳俊身體晃了一下,用力攥住了金荷的手腕,在她纖白的面板上箍出一片紅。
“小荷,你說好的不會不要我的。”
“別走好不好,如果我做錯了什麼……”
金荷搖了搖頭,“是啊,我是說過,可是我累了。”
她眼睛通紅,手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就在昨天,這裡還孕育著一個未出生的小生命。
“陳俊你知道嗎,我對這個孩子的期待,一點都不比你的少。”
“我給她做了好多衣服,我每天都在想,孩子出生後,到底是像你還是像我。”
可是她等了那麼久的孩子,就這麼沒了。
是被陳俊的母親親手害死的。
陳俊臉色發白,緊緊地抓著金荷的手,死也不想放開。
她是他費勁了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娶到的人。
他怎麼能放手,怎麼捨得放手?
“小荷,我不離婚……”
金荷直直地盯著他,結婚之前,她只是圖他這個人。
卻沒有想到,他的家庭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那我的孩子怎麼辦?陳俊,我問你我的孩子怎麼辦!”
她眼睛赤紅,用力甩開陳俊的手,“是你媽害死了我的孩子!”.
“你能把我那個被害死的孩子還給我嗎?”
“還是說,你要把你媽殺了給我的孩子抵命啊?!”
金荷情緒激動,聽著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可是隻有當過母親的人才知道。
失去孩子究竟有多痛。
“陳俊,你明明什麼都辦不到,又為什麼要繼續跟我耗著呢?”
失去孩子這個坎,在她這裡,是過不去的。
她自己心裡清楚。
無論如何,這個坎也過不去。
金荷閉了閉眼,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陳俊,你放過我吧……”
陳俊只是再次抓緊了她的手,“可你至少,讓我照顧你過完小月子。”
金荷把手抽回,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嘴角一扯,“不用了,我怕你媽恨毒了我,趁你不在往我的飯菜裡下毒。”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媽剛才是不是想說,我是故意把摔下去的,保不齊她還想說,我早就知道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的,故意把借她的手,把孩子弄掉。”
“陳俊,我之前就知道你媽對我的惡意,我不是看不見,只是因為你,我全都忍下來了而已。”
她用那雙死寂的眼眸看著陳俊。
“如果你對我和孩子,還有那麼一點愧疚的話,就放過我吧,你們家我待不下去。”
陳俊閉了閉眼。
她既這麼說,他又還有什麼辦法讓她留下呢?
陳俊的聲音有些抖,“好……”
金荷跟陳俊還是離婚了,儘管陳家親戚努力勸說,就連金父金母都勸她離婚不是鬧著玩的,要金荷慎重。
金荷也還是跟陳俊離了婚。
隨著這兩人離婚,村裡的傳言,又換了風向。
“你說陳俊他媽怎麼想的,居然親手把自己孫子害死了,誰都知道懷孕的女人要處處小心,你說她是不是故意的啊。”
“肯定是故意的,我知道一點東西,陳俊他媽,懷疑金荷肚子裡的孩子不是陳俊的,所以處處找金荷的茬,還害死了金荷跟陳俊的孩子。”
“嗤,這老太太腦子是不是有一點問題啊,金荷之前還在鎮裡當音樂老師,自從嫁給陳俊之後,連班都沒上,平常連門也不出,這婆媳倆天天擱一塊住著,她就是想偷人,那也得有機會啊!”
“誰知道她怎麼想的,我要是能娶到金荷這麼漂亮的媳婦,我媽能把金荷供起來,陳俊他媽倒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以前我還覺得陳俊挺好的,大小夥子白白淨淨,人也斯文,沒想到他媽居然是這樣的人。”
“這金荷一跟陳俊離婚,說媒的人就上門了,陳俊就不一樣了,他媽那樣,有哪個女孩願意嫁給他啊!”
先前在背地裡嘀咕金荷的人,彷彿都在一瞬間消失了。
他們化身為正義使者,在走街串巷時,開始義正言辭地批判起陳母。
言語間都是對金荷打抱不平。
金荷出了小月子,就回到原來的學校上班了。
還是做音樂老師。
但美術也是她教。
陳俊和她不在一個鎮教書。
可是每每他上完一天的課,他總要在她學校門口等著她,給她帶東西。
有時候是一條圍巾。
有時候是一碗熱湯。
有時候,是一袋子大白兔奶糖。
只是很可惜,金荷都一概不收。
金荷是還喜歡陳俊的。
只是有時候結婚不是兩個人互相喜歡就夠了。
她之前不懂這個道理,直到狠狠栽了一個跟頭。
她垂著眼睛,手裡捧著一本書,嘆了一口氣,對著陳俊道:“你回去吧,以後也不用過來了。”
失去孩子的痛苦,她不想再經歷一次。
只要看見陳俊,她就會想起自己死去的那個孩子。
陳俊紅著眼睛,很多人在看著他們。
他垂下眸,手裡握著一對棉手套。
“小荷,你把這個收下我就走。”
“天氣冷,你容易受涼,下班路上有手套戴著,能稍稍護著一點。”
金荷心臟一疼。
陳俊總是這樣細心,記得她怕冷。
記得她喜歡吃甜的。
當初也是因為這一點,她總是格外喜歡他。
有情飲水飽,但結婚,是兩個家庭之間的事。
陳俊垂下眼,眸中掠過千萬種情緒。
“小荷,你把手套收下,我以後就不來了。”..
金荷看了他好一會兒,最終嘆了一口氣,把手套收下了。
陳俊臉上浮現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他突然說:“小荷,我家裡最近,在建新的房子。”
他是想說,以後那房子,就他和小荷兩個人住。
不會再有旁人。
金荷沒聽出他的潛臺詞,只是淡笑著點了點頭,“恭喜。”
陳俊十指陷進了掌心。
她應該知道,他想聽的,不是那一句恭喜。
金荷把棉手套塞進了口袋裡,轉身走了。
陳俊看著她的背影,看了許久。
“抱歉小荷,你是我的。”
“誰也不能把我從你身邊搶走。”
陳俊這樣說。
他的聲音很輕,隨著冬日裡的寒風,消散在了風裡。
金荷並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