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房子瀰漫著一股潮溼、發黴和木頭的氣味，似乎很久沒有人來打掃了。地面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灰塵，踩過之後腳印若隱若現。兩個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前廊蕩起迴音。
燕語心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著牆壁上的舊桌布，摸到的是一層粗糙而又柔軟的感覺，如此熟悉，和童年時完全一樣。
朝客廳走去，那裡是她小時候玩捉迷藏的地方。
記憶在腦海中泛起，她猛地感覺到了耳畔傳來的遙遠聲音——好像是小時候媽媽在這裡掃地的時候發出的聲響。
她的視線掃過客廳，只見長長的窗簾被大雨打溼後形成了褐色的水漬，牆上的油漆已經脫落了一大塊，露出了牆壁的原始顏色。
腳下的地毯感覺粗糙而柔軟，上面蓋著一層厚厚的塵土。
她幾乎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腳指在與地毯的互動中撥開了這層厚重的灰塵。她彎下身子，仔細地觀察著地毯的質地，甚至能看到每一根細小的纖毛，她好像能從中再次回到童年。
這個曾經屬於她的家，已經沒有了當年的色彩，變得陌生而冰冷。這裡記載著燕語心童年時和家人在一起的歡聲笑語，這些記憶讓燕語心倍加酸楚。
難道，謝毅軒想要的就是這個，這所老舊的房子？要知道，他名下擁有的房產豪宅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為什麼還非要買下這所房子不可。
最合理的推測就是，他肯定是為了這裡的地段，此處地段可謂寸土寸金。
可即便如此，難道就為了這些可以用數字計量的利益，也不惜毀掉燕語心無價的美好記憶嗎。
對於謝毅軒來說，其實他非常熟悉這裡。
他對兩旁的物事陳設不屑一顧，徑直朝書房走去。
在燕語心父親在世的時候，謝毅軒曾經是這裡的座上賓。
燕父經常邀請他來，兩人無所不談。
燕語心記得，父親是個對一切都看得很淡的人，很少有什麼能引起他的興趣。可只要謝毅軒上門做客，他就特別來精神。有時甚至聊到深夜。燕語心總想要偷聽他們到底在聊什麼，可是隔著門，什麼都聽不清。她只知道，謝毅軒雖然性格強勢，但非常尊重自己的父親。
如今，眼前這個男人全變了。再也沒有當初的文雅和彬彬有禮。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努力壓制著自己的怒火。
父親的書房，對於燕語心來說是個神秘的地方。謝毅軒卻毫不客氣地踏了進去，她也只好小心翼翼跟在後面。
走進屋裡，燕語心忽然覺得遙遠的記憶再次被喚起，那是父親獨特的香菸味，桌上擺著一個木製相框，那是父女兩人的合影。
她的心情很複雜，既是痛苦的，又是溫馨的。書架上面放著父親喜歡的各種書籍，從文學、歷史到哲學和各地遊記，幾乎囊括了所有領域。
書籍上面堆著厚厚一層灰塵，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動過了。
燕語心看著這些書，這本來是父親留給她的珍貴的寶藏，可惜，如今卻已經不屬於她了。
她環顧四周，貪婪地從舊物中吸納著過去的往事。她和謝毅軒結婚那麼多年來，第一次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丈夫身上，而是沉浸於對父親的美好回憶。
謝毅軒粗暴地打斷了她的回想，當著她的面，把桌上的書籍、筆記本，還有文具全都推到了地上。
“你幹什麼！”燕語心拉住他的手，“住手！別碰我爸的東西。你要是恨我，就衝我來啊。你沒權利那麼幹。”
“我當然有權利，現在這些都是我的東西了。”他毫不顧忌，繼續把所有看得到的東西全往地上扔。
冷冰冰的回答、粗暴的舉動，讓燕語心渾身發抖。她覺得無力而無助，面前只能看到他臉上因為憤怒而表現出的猙獰。她忽然覺得心灰意冷，鬆開了手。
所有東西被噼裡啪啦地掃到地上，桌子幾乎都被他掀翻。
桌案上只剩一塊透明的大玻璃板，下面壓著好幾張洗印照片。
燕語心從小就生活在數碼時代，沒怎麼見過用相紙沖洗出來的照片。她小時候就對玻璃板下的“彩色畫片”充滿興趣，要父親把畫片抽出來給她玩。不過，她記得父親雖然對她百依百順，可對這個要求從來沒有遷就過。那幾張照片似乎是他非常珍貴的東西。
如今，謝毅軒雙手按在玻璃板上，壓低身子，幾乎整個人趴了上去，仔細看著下面壓著的照片，雙眼緊緊盯著，一張一張仔細掃視。
燕語心走上前，她注意到，那是一張巨大的合影照片，足有半米長，上面密密麻麻站滿了人。照片頂端寫著大學畢業合影留念，那是父親以前讀的大學。
這時候，燕語心忽然注意到謝毅軒的表情不對，有些可怕。他的面孔因為憤怒而完全變形，已經在崩潰的邊緣，怒火隨時會吞噬他。
燕語心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激動。難道父親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嗎？不會的。現在要奪走父親財產的是他，作惡的人是他才對。
他咬著牙，喃喃自語：“果然，就是這幾個人。”
說完，他雙臂伸開，緊緊抓住玻璃板兩端，開始運勁，想要抬起玻璃板。
燕語心著急起來，衝上前按住桌子，“你鬧得還不夠嗎？你要把他所有的東西都毀了才罷休嗎。”
“是他毀了我。”
“你在胡說！胡說！住手吧，這些是他留給我的。”
“現在都是我的了。”
燕語心使盡全力想要保護父親的遺產，可她的力氣太小了，根本按不住。謝毅軒直起腰，抬起整塊玻璃板，輕鬆避開了燕語心，把板子舉到了另一邊。可能是壓得太久，那張照片緊貼著玻璃被粘了起來，下面露出了一個信封。
燕語心注意到了，她發現謝毅軒看到信封后眼睛一亮，便意識到信封裡肯定有著對父親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肯定也是謝毅軒想毀掉的東西，他像是要毀掉父親的一切。
她趁著他雙手舉著玻璃板沒放下，伸手把信封奪到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