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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血光

清遠縣城華燈初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湧向大街小巷。

田二也混跡於人群中,心裡是又緊張又激動,像有個小鼓在裡面敲打個不停。

他伸長了脖子朝一個暗角看去,暗角處在街面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但一張紅底黃字的帆布招牌在燈火掩映下顯得格外奪目。

田二看的不是招牌,而是招牌旁邊掛著的暗紅燈籠。

招牌上只有一個字:賭。

燈籠的光照在上面顯得更加金黃。

田二拍了下手掌,心裡喜滋滋的:“著啊!今天算是鴻運當頭,平白無故得了十兩黃金,要是再翻幾倍……”田二簡直激動得差點跳起來了。

賭場的燈籠要是亮著的話就說明正在營業,要是沒亮就說明沒營業。

因為大門總是緊閉著的,內行人只能透過燈籠來區別是否營業。

田二擠過摩肩接踵的人群,好不容易來到賭場門口。

一個五大三粗的大漢從暗處走出來,一看到田二,本來虎著的一張臉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

大漢雙手抱在胸前,冷笑道:“二子,天天看你在外邊插科打諢的,今天敢上這兒來胡搞?是不是腿又癢了?”

田二撇了撇嘴,徑直走到門前,對著門努了怒嘴。

大漢哼了一聲,伸出一隻手,冷冷道:“你是第一次來嗎?”

田二仰起頭看著門楣,不屑地笑道:“看看這是什麼?”

他不知從哪兒摸出那錠金元寶,在大漢眼前晃了晃,大漢的腦袋隨著元寶晃了一圈,驚道:“他孃的,是真金!”

田二再次朝關著的門怒了怒嘴,大漢趕緊重重敲了兩下,又敲了一下,最後連續敲了五下,算是一種暗號,意思是“二一添作五”。

賭場畢竟不是什麼正規場所,隨時得防備黑白兩道。

田二大搖大擺地走進賭場,找了一臺正在玩牌九的賭桌。

他沒有拿出金元寶,而是用一些散碎銀子。

賭了幾把就輸了幾把,田二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出了老千。

賭場看場子的打手一下子就盯上他了,等他再次耍把戲贏了的時候,忽然一聲招呼,幾個生猛大漢迅速圍過來,一個大漢雙臂撐開,傲然道:“我一個人就行了!”

說完便幾步上前,田二兀自像只小老鼠一樣緊張兮兮地東張西望,手裡攥著幾塊假牌。

大漢一把扭住田二的胳膊,摳出兩張假牌,怒道:“小子,你敢出老千!”

賭桌旁的賭客紛紛避開。

田二一個勁地狂叫道:“極樂酒館的李掌櫃李雲松是我舅舅,親舅舅!不信就去打聽打聽!”

賭場的打手拿不定主意,只得請來老闆馬球。

馬球個子不高,但滿臉橫肉,好像永遠面無表情,不怒自威,只有多年混跡於江湖的老手才有這種殺氣。

田二本來被人扭著胳膊壓在桌子上,一見到馬球,立馬強行要掙脫出來,但怎麼也使不上勁,越使勁,打手扭得越狠。

田二疼得哇哇亂叫。

眾人分開一條大道,賭博的客人們也都停下,都圍過來看熱鬧。

馬球閒庭信步地走到近前,面無表情地看著田二,看了有十幾秒。

田二臉上裝出的痛苦的表情和諂媚的笑容混在一起,顯得十分滑稽,有種哭笑不得的樣子。

田二被馬球盯得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馬球的眼睛雖不大,但異常光亮,好像透出一股殺氣。

一個打手指著田二,怒氣衝衝道:“他出老千,照規矩得打斷一條腿吧?”

田二咬緊牙關,胳膊已經被扭得麻木了,只是肩膀上的關節仍痛得很,所以不敢輕舉妄動,連腦袋都不能抬起來了,只得貼在油膩膩的桌面上,呼呼喘氣。

馬球點點頭道:“是啊,是得打折一條腿啊!你們怎麼還不動手?按規矩來的話,多大的事都不必通知我.”

打手們面露難色,扭著田二胳膊的打手遲疑道:“他……他說他舅舅是極樂酒館的李掌櫃!”

“噢?”

馬球走近幾步,仔細打量了一下田二,問道:“那你是姓田的嘍?你叫什麼名字?”

田二彷彿看到了一線生機,強行抬起了一點頭,儘量笑著道:“我是姓田,我叫田二.”

打手們吵吵嚷嚷道:“他之前都是在外面弄些野局,搞些坑蒙拐騙的勾當,今天肯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這兒撒野!”

馬球揚起手來,帶著點怒氣道:“沒叫你們說話就別插嘴!”

眾打手趕緊閉上嘴巴,連呼吸都小心謹慎的。

他繼續看著田二,微笑道:“你說你舅舅是李雲松,那不管什麼用,我跟李雲松不過是街面上的點頭之交而已.”

田二頓感絕望,一下子又把腦袋貼在桌面上了,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所謂點頭之交就是見面了點個頭而已,連招呼都懶得打,可見兩人關係實在淺得不能再淺了。

馬球忽然哈哈一笑道:“不過我跟你爹倒是有些過命的交情呀!”

田二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興奮得恢復了生機,“過命的交情?那就是生死之交啊!”

他強抬起頭,極力笑道:“是……是嗎?”

馬球忽然拍了下腦門,板著臉道:“他媽的,你們還不快點鬆手!要是傷了我侄兒一根毫毛,有你們好看的!”

打手們愣了一片,尤其是那個正扭著田二胳膊的打手兀自抓得緊緊的。

馬球快步上前,一巴掌扇了過去,打手也沒有用手擋,硬生生捱了一耳光,雙手慢慢鬆開了。

田二哎喲了一聲,緩緩站起身來,活動著麻木的胳膊,笑道:“您也不用打他嘛!他也是照規矩辦事.”

“那麼你是承認出老千嘍?”

馬球盯著田二,田二驚得滿頭大汗,心想:“套路啊!全是套路!完了,今天非得變成瘸子不可了!”

他越想越害怕,一害怕腿就軟了,差點癱倒在地,幸虧一隻手扶著桌邊。

打手們嘿嘿冷笑,馬球也笑著,但不是冷笑,“你想不爹跟我到底有什麼交情?”

田二一心只想著脫身,況且他認定交情不交情的肯定是用來騙他承認出老千的套路,現在他一點也不想再聽馬球繼續編下去了,但還是有氣無力地笑道:“想啊!”

馬球拍了拍田二的肩膀,把他帶到賭場後面的房間,讓他坐在一張圓桌前,笑道:“要喝茶就自己倒吧!”

圓桌上擺著一套精緻的茶具,茶壺口冒著輕煙,散發出淡淡的茉莉香氣。

田二倒了一杯,又倒了一杯,笑道:“馬老闆您要喝嗎?”

馬球點點頭道:“好啊!”

說著便坐到田二對面,田二恭恭敬敬地端著茶杯遞過去,馬球接過來,慢慢喝了一口,咂了一下嘴,微笑道:“嗯,好茶,一點也不苦.”

田二猛地喝了一口,差點燙得叫出了聲。

因為馬球只愛喝熱茶,所以家丁隨時得更換開水。

馬球似乎沒有注意到田二被燙,微笑道:“說起我和你爹田富,那可真叫是生死之交啊!”

田二心裡犯嘀咕:“莫非他說的是真的?要不然早就打斷我的腿了,不打斷我的腿的話,難以服眾,那別的賭客以後都敢出老千了.”

正胡思亂想間,馬球笑呵呵道:“你是不是在想我跟你爹到底有什麼交情,對不對?”

田二摸了摸頭,點頭笑道:“是啊,是啊,我爹不過是個馬伕,當了一輩子的馬伕,最後還被馬給踢死了。

他怎麼可能跟您這麼有身份的貴人有什麼交情呢?難不成他以前也給您牽過馬?”

他這話是當玩笑說的,但馬球並沒有笑,反而嚴肅起來,若有所思道:“我也不是天生的貴人,你爹也不是天生的窮人。

怪只怪造化弄人啊!”

田二心裡充滿了疑惑,想說卻不敢說,怕打斷了馬球的思緒。

馬球又抿了一口茶,忽然愣住了,瞪大眼睛看著田二,“誰說你爹是被馬給踢死的?”

他臉上露出一絲怒氣。

田二也愣了,“是……是我娘告訴我的啊!”

馬球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隨後又嘆了口氣,“你娘那是怕你受害才這麼說的.”

“什麼?”

田二抓著頭髮,愣愣道,“您越說我越糊塗啦!”

他心想:“如果這也是套路的話,那套路也太深了!”

“你知不知道連珠公子?”

馬球忽然問道。

田二瞪著眼睛點點頭道:“不就是連老爺嗎?”

馬球也瞪著眼睛道:“你怎麼稱呼他為老爺?”

語氣裡帶著點怒氣。

田二愣愣道:“我在連府做門房,當然得稱他為老爺啦!”

馬球眼睛瞪得更大,“你在連府當門房?”

他忽然重重拍了下桌子,怒氣衝衝道:“以你的身份怎麼可以給連珠公子當看門的?他可是你爹的把兄弟啊!”

田二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倒吸了口涼氣,皺著眉頭道:“連珠公子家可是富可敵國啊!從他祖上三輩起就是朝廷重臣,後來棄官從商,越來越發達。

我爹不過是個馬伕,怎麼可能跟連珠公子拜把兄弟呢?”

他臉上露出難以置信,又覺得荒謬可笑的神情。

馬球搖搖頭道:“你知道的只是表面上眾人皆知的事情。

我跟連珠公子也沒有什麼交情,但我跟你爹,還有連珠公子以前都在山東濟南的豐成鋪子做過事,後來你爹厭倦了江湖上的險惡就回來給人家當馬伕了。

我呢,就用畢生積蓄開了間賭場,算是還在江湖上漂著.”

“豐成鋪子是什麼樣的鋪子?居然連連珠公子這樣富家子弟也上那兒去做事!”

馬球喝了口茶,搖搖頭道:“豐成鋪子不是一家鋪子,而是千千萬萬家鋪子組合而成的機構。

老闆有好幾個,都是當年叱吒風雲的江湖豪俠。

他們不僅路子寬,武功高強,而且跟一些大官很有些交情,連珠公子的爹跟他們也算是至交,所以才破格容許他來掌管好幾家鋪子.”

“連珠公子還用得著去巴結他們?”

田二難以置信地笑道:“他去那裡幹什麼?家大業大的.”

馬球微微一笑,搖搖頭道:“那是現在,當初的連家剛剛棄官從商,朝廷裡體恤連家幾代功臣才沒有收回大宅,但也只不過是一座空宅罷了,沒有什麼經濟來源。

連珠公子是去學習做生意的。

再尊貴的人也得吃飯吶!”

田二點了點頭道:“說的也是,可是你為什麼要說‘破格’呢?”

馬球抿了一口茶,又倒滿了茶杯,眼睛看著門外,像是在遙望著遠方,緩緩道:“我跟你爹都是付勇昆的關門弟子,付勇昆就是豐成鋪子的四大巨頭之一。

而連珠公子算是外人,豐成鋪子的管事的大都是四巨頭的親信.”

“哦!”

田二點點頭道:“那我爹武功應該還不錯吧?”

馬球拍了下桌子,有點激動道:“何止是不錯啊!你爹的武功不在我之下,也不在連珠公子之下,而且很有可能已經超越付勇昆了!”

田二嘖嘖稱奇,疑惑道:“但我從來沒見我爹耍過功夫啊!最多挑挑馬糞,劈劈柴什麼的,看不出有什麼真功夫啊!”

馬球靜靜地看著田二,忽然嘆了口氣道:“也許你爹是怕惹事,所以不教你武功,也不顯露一點身手。

他跟我不一樣,吃慣了山珍海味,穿慣了綾羅綢緞也放得下,我是一天都離不開啊!”

二人都沉默了片刻,好像不知道再說點什麼了。

田二抓著頭皮道:“對了,我爹是怎麼跟連珠公子拜了把兄弟的呢?還有!我爹不是被馬踢死的,又是怎麼死的呢?”

馬球吸了口氣道:“你娘還在嗎?”

田二神色黯然,搖搖頭道:“早幾年就病死啦!生前也一直不咋開心,整天愁眉苦臉的。

我早就知道她活不了多久,她也不想活多久了,所以早就出來混了,混得還不錯!”

說到這裡,田二驕傲地一笑,摸了摸懷裡的金元寶。

馬球卻沒笑,反而面帶同情地瞧著田二,半天才道:“連珠公子剛去豐成鋪子的時候還是個打下手的夥計,多虧你爹熱心幫助他才升任管事。

後來你爹和他成了通家之交,他那時還未成家,你爹已經和你娘成親了。

你娘死了我才敢說的,你不要生氣啊!”

田二正凝神聽著,馬上笑了笑道:“這有什麼好生氣的?都是些陳年舊事嘛!”

馬球嘆了口氣:“你娘那時可真是個大美人,連我見了也不免心動.”

說到這裡,他臉上一紅,又接著道:“我只是心裡想想而已,我跟你爹也是結拜兄弟,長嫂如母,小叔子是兒呀!可連珠公子見到你娘之後卻動了真心了,三天兩頭地來串門,一點也不避嫌。

你爹也好客,根本不在意。

有時候我注意到連珠公子和你娘眉來眼去的,不敢跟你爹說。

可後來有一次你爹不在家,我看到連珠公子從你家出來了,你娘還躲在門後送他!”

馬球滿臉通紅地看著田二,似乎非常生氣。

田二卻擺擺手,淡然一笑道:“那時候還沒有我吧?別說‘我家’,好像我是富家子弟似的!”

馬球哼了一聲,冷笑道:“你爹要是想發財,絕對比連家更有錢!”

田二嘆了口氣,笑道:“那有什麼用?他老人家死都死了,我也只有做白日夢的份.”

馬球又嘆了口氣道:“沒有不透風的牆,你爹也許也有所察覺,所以突然帶著你娘自動離開了豐成鋪子,我一個人待著也沒有意思,也回到這清遠縣,想不到事業如日中天的連珠公子也回來了。

不排除他還是為了接近你娘才甘心離開的。

但你爹好像變了一個人,從來不來找我,我專程去找他,他也是裝作不認識。

連珠公子也沒有接近你娘。

我們三個好像從來沒認識過.”

“那我爹是咋死的呢?”

田二隻有這一個疑惑了。

馬球長長嘆了口氣,神色凝重道:“一開始我以為是連珠公子為了奪人所愛,把你爹害了,可我左思右想的,連珠公子絕不是那種為人。

而且你娘也沒來找我替你爹報仇。

我也在納悶呢!”

田二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心想:“哪兒有這麼離奇的事?不會是你在尋開心吧?”

他拍了拍衣服,站起身來,抱拳道:“既然如此,我可以叫你一聲馬叔吧?”

馬球也慢慢站起身來道:“當然,你想做我的義子也可以,反正我也沒有子嗣,以後你甚至可以繼承我的家業.”

田二很快就搖了搖頭道:“不不不,算了吧!您不打斷我的腿就算我幸運了,就此告辭!”

說完轉身就走了,走出門口的時候,幾個打手圍了過來,攔住了去路。

馬球在房間內呵斥道:“快滾開!”

眾人紛紛讓路,田二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深夜燈火闌珊的街道上沒有什麼人了,田二獨自走著,邊冷笑邊想:“哼,像說書似的,我爹有那麼厲害?我看他挑個糞都費勁!我娘有那麼漂亮?我看她只比醜八怪好看點而已!他孃的,一分錢遺產都沒留下,拍拍屁股就走了。

還不如一個陌生人呢!看來還得靠自己呀!”

田二轉怒為喜,掏出金元寶在手裡把玩著。

“哎呀,差點就變瘸子啦!以後再也不去了,也不再見那個什麼馬球了!”

田二總覺得馬球那張深沉似海的臉隱藏著兇險的漩渦,隨時都可能被坑,“我以後還是照樣混我的日子吧!什麼也不要多想!”

不知不覺,田二邁著輕快的步伐回到連府,剛剛面對大門,忽然聞到一股血腥味,越聞越難受,後來直接吐了出來,罵道:“孃的,殺豬了還是宰羊了?”

門裡面昏暗如洞,什麼也看不清。

田二擦了擦嘴,自言自語道:“平時再晚也點幾盞燈啊,怎麼可能一盞也沒有?”

他摸著黑走向門裡,忽然感覺踩到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低頭也看不清,伸手摸了摸,嚇得跳了起來,大喊道:“娘呀!是個人!”

他搓了搓手,藉著微弱的月光仔細觀察,也分辨不出顏色,最後湊到鼻子前嗅了嗅,立馬又噁心得吐了,邊吐邊心慌意亂地想:“殺人了?”

正想著,連府裡忽然傳來一聲遙遠而滲人的慘叫,接著深院裡燃燒起了騰騰的大火,火光沖天。

田二差點被嚇瘋了,只見火光照耀下,滿院子都是血淋淋的屍體,男女老少都有。

田二感覺腿都不聽使喚了,一個勁地跑,卻怎麼也跑不快。

他想盡快跑到自己以前住的老家去,邊跑邊恐懼地想:“他孃的,這是誰幹的?”

他忽然想到白天見過的那個叫何其先的商人,“會不會跟他有關?可跟我沒關係,跟我沒關係吧!”

老家很偏僻,田二慌不擇路地跑,好幾次栽進陰溝,又爬出來繼續跑,本來半個時辰的路程跑了一個時辰才到。

他推開門就進,冷不防院裡站著一個人,正是白天在極樂酒館邂逅的何其先。

何其先看著田二,微笑道:“我是來兌現承諾的.”

他手裡拿著一個包裹。

田二被他嚇了一跳,喘著粗氣,顫聲道:“你,你,你殺了人!還,還放火!”

“什麼時候的事?”

何其先淡然笑道。

“就是剛才!”

“剛才我在哪兒?”

“在……在……”田二愣住了,抓著頭皮,“你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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