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山,坐落在大趙與大秦交界處的靈川道附近。
是天下強宗,也是中立之宗。
無論大秦與大趙曾發生多少戰事,水月山都不曾表態,更未曾插手。
它就像是一位看客,看著大秦與大趙兩大強國殺的你來我往,看無數將士浴血沙場,看著兩國恩恩怨怨。
從函谷關到水月山的路並不好走。
其中需要跋涉多少山水歷經多少險阻,只有走過的那些秦軍老卒才知道。
運氣不好,遇到一些流寇或者趙狗,免不了要一番廝殺。
但伶月揹著公孫起的遺體走到這裡,卻是如秦昭帝所言的一片坦途。
當然,秦昭帝的君令,還有秦國無數大人物以通天的超凡之力鋪成的大道。
這裡的通天,不是指境界,而是指這些大人物的力量真的擁有通天之能。
道元如星輝,鋪成了一條星河,從函谷關直抵水月山。
伶月就這麼揹著公孫起、揹著她最敬重的武安君大人一步一步踏著星河走到了水月山的腳下。
哪怕星河給她鋪出了一片坦途,她仍然覺得好難過啊。
她腦海中,都是曾經武安君府裡的畫面。
武安君那麼強大的一個人,強大到讓天下膽寒,讓天下群雄都覺得不可戰勝,誰能想到這樣的人物最後竟然會死。
趙初說,死亡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沉重到光是說出口便覺得沉重。
伶月卻覺得,死亡是很悲傷的事情,光想想便忍不住淚流滿面。
那麼好的武安君大人,那麼強的武安君大人怎麼就死了呢?
走到水月山腳下後她停下了腳步。
因為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了她。
是水月山護山大陣的力量。
她抬起頭來看向了陣內。
真美。
就像是鏡花水月一般。
不多時,一個氣息出塵的女子踏著蓮步從鏡花水月中走了出來,如同仙子走到了凡塵中一般。
她淡淡看了伶月一眼。
“一路走到這裡,辛苦了。”
伶月不認識眼前的女人,但她在女人身上感覺到了極其強大的氣息。
雖然不如武安君、秦昭帝,但對於她來說,亦如蜉蝣見青天。
她恭敬答道。
“不辛苦的,秦昭帝給了君令。”
“大秦的大人物們,又以道元召星輝鋪路。”
女子冷著臉怒道。
“趙稷小兒?”
“哼,明明做著最噁心的事情,還要裝好人?”
“當初助他成就王霸之業的人,又有幾人安在?”
“忘恩負義的秦帝老狗,真就值得你這般賣命?”
她越說越生氣,竟是忍不住去戳伶月背後的公孫起的腦袋。
伶月大驚,似乎想要阻止,但卻又不敢,最終只能嚎啕大哭道。
“仙子,君候他都這樣了,你就別戳他的腦袋了,我求你了,好不好?”
女子更生氣了,戳得更厲害了。
“他都這樣了,他都這樣了還不是蠢。”
“先有魏冉、樗裡疾之例,他竟然還這麼愚忠。”
“白痴,最後愚忠到這樣的下場,你滿意了。”
她其實很希望能將公孫起給戳醒,但伶月背上的男人永遠不可能再醒。
似乎終於接受了這樣的事實,她面上的怒容變為悲容,嘆道。
“別哭了,進來吧。”
她面色雖悲,聲音卻十分溫柔。
話音落下,鏡花水月般的水月山大陣開啟。
她一步踏回。
伶月揹著公孫起緊隨其後。
水月山內仙山秀水。
洞府萬千,霞光萬丈,恍若仙境。
伶月雖然貴為武安君府的丫環,在咸陽見過無數的世面。
但卻從未見過如此美的風景。
“好美啊!”
她一時間忘了悲傷,不過下一刻一想到君候大人大概再也見不到這樣的美景了,一時間心頭再度悲傷洶湧,難過的又要哭出來了。
就在這時候,她忽然感覺到一隻柔軟而有力的手掌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
無聲的安慰,卻撫平了她心中些許悲傷。
是如同謫仙的女子。
女子帶著她走在水月山,雲霧鋪路。
踏著雲道、霧橋,她們來到了一座紫花盛開的仙山中。
山下有穿著水月山弟子服的少女在嬉戲。
還有無數披著霞光的洞府聳立。
山上卻只有一間樸素的竹院。
謫仙女子回首。
“丫頭,他走的時候,你為什麼要帶他來這裡,難道是趙稷小兒已容不下他,大秦已容不下他?”
是的,她竟還不知道事情的全貌。
只是她看見了他死了,然後一個小女孩踏著秦國大修們星光鋪成的路來了,便開啟了門,帶著他們來到了自己的洞府前。
伶月愣了愣。
“不是的,是君候大人說過他離世後,想回家,那個家不是武安君府,而是水月山。”
謫仙女子忽然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這負心郎難得還記得,自己的家在哪裡。”
“可你為什麼不願意活著回來呢?”
“是不願、不能、還是不想?”
伶月不知為何,竟有些慌了。
“是不能!”
“君候說他不死,諸國不會安心退兵,大秦的根基或許就保不住了。”
謫仙女子冷笑。
“好一個忠肝義膽的大秦武安君,哪怕到死,還心心念念考慮著大秦。”
“你叫什麼名字?”
“是他什麼人?”
伶月再次愣了愣,自己什麼名字,跟君候大人什麼關係,她就敢讓自己入山,難道就不怕自己……
這是自信還是大膽?
不過她很快又想到了,大秦所有強大的修士能以道元星輝為自己鋪路,自己又怎麼可能是什麼歹人?
水月山能夠在靈川道屹立萬古,甚至比秦、趙兩國曆史還要悠久,又怎麼可能不自信、不大膽。
自己真是笨吶!
“我叫伶月,是武安君府的侍女。”
謫仙女子很是驚訝。
“你不是他的傳人?”
在她看來,只有武安君的傳人、後人,能夠持秦昭帝的君令,無數大秦大人物以星輝、道元鋪路,助其送武安君回家。
誰能想到,最後享此殊榮的,竟只是武安君府一個小丫環。
伶月認真道。
“君候的傳人另有其人。”
“叫江澈,是大秦南安郡桃花城一個少年郎,聽君候說,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的少年郎嘞。”
好得不能再好是多好?
謫仙女子冷哼道。
“師父身故,都不知道在哪裡,有什麼好的。”
“真是該打。”
伶月連忙解釋道。
“不是的,不是的,君候大人說,江澈不知情,他在桃花城,被矇在鼓裡呢!”
謫仙女子怒道。
“如此大事都不知情,真是蠢得可以,跟他那個死鬼師父一個德行。”
伶月想要再替素未謀面的江澈解釋什麼,可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她嘆了口氣。
“你接下來要去哪裡,不如留在水月山隨我修行?”
伶月道。
“多謝仙子好意,我答應過君候,我要回武安君府,等江澈,等他來繼承君候的一切。”
謫仙女子道。
“你見過江澈嗎?”
伶月道。
“沒見過。”
謫仙女子笑了。
“沒見過,你還要等他,就因為一個承諾?”
“你可知道,留在水月上跟著我修行,意味著什麼”
“我叫魏靈韻,你聽說過我嗎?”
伶月瞪大了眼睛,十分震驚。
原來謫仙女子叫魏靈韻啊。
身居武安君府的她怎麼可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水月山上任聖女,當代水月山山主,天下群豪之一,地位之尊貴,僅次於秦昭帝這樣天下強國的君王。
而跟著魏靈韻修行,就如同跟著秦昭帝修行一樣。
這可是大秦皇室無數皇子、皇女都要擠破腦袋的事情。
半晌後,伶月回神笑道。
“仙女姐姐的名字真好聽,人也很漂亮。”
“我也聽說過你的名字,知道跟隨你修行的意義是什麼。”
“但我答應了君候大人,會等江澈來,就一定會在武安君府等他。”
“承諾這兩個字或許對於很多人來說是很輕鬆的兩個字。”
“任何人都覺得可以不必在意,不必遵守。”
“但我是武安君府的人,那麼就要言必行,行必果!”
聽著她斬釘截鐵的聲音,魏靈韻微惱道。
“你們武安君府的人,果然都跟他一個德行,一樣的蠢。”
不過緊跟著,魏靈韻腦海中便情不自禁浮起了某人年輕時的身影,頓時臉上怒容全無,有的只是無限溫柔。
“既然你要執意要回,本座也不能強留。”
“接下來,給他入葬的時候,你可想聽聽本座與他的故事?”
關於武安君的一切,伶月都想知道。
當今水月山山主與大秦人屠的故事,她當然想聽了。
於是她重重點了點頭。
……
……
“阿嚏!”
江澈重重打了個噴嚏。
哪個狗賊竟然罵我?
他想了半晌,似乎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如果他知道,罵他的是當今天下強宗水月山的山主,不知道還敢不敢怒喊一聲狗賊。
如果他知道,那位山主還說他討打,他又該如何自處。
不過無論如何,此時江澈的心神很快便沉浸到了此行的收穫上了。
重山城之行,五氣朝元他已得兩氣,還是傳說中的白虎之氣和玄武之氣。
也不知道五氣朝元築基成功後,以如此之氣築基,又會有何奇效、神效。
他很是期待。
二便是壽元。
在重山城西城頭上斬殺趙軍,他共獲得1579年可提升道功的壽元,太清煉元訣似有望再進一步,要提升其他道功也有選擇。
三則是功勳。
此次援助重山城,不知道有多少功勳,殺了那些趙軍,不知道又有多少功勳。
對此他也很期待。
就在這時候,一個如水激寒冰的聲音響了起來。
“道友,剛剛的事情,謝謝你們。”
他回神抬頭,看見了如濯清漣而不妖的紫衣少女。
她依舊戴著面紗。
但任何人看到她,仍是能夠感覺到一股窒息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