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很早，街上的小攤、小店都已經開門了，但是路上的人還是稀稀疏疏的。
李文道走的匆忙，還穿著昨日的便服。
李二牛低著頭，膽怯地跟在李文道後面。
他想不明白老爺為何這麼早叫自己出來，莫不是要報復自己？但是老爺最後叫自己出來的語氣不像呀，還是開著玩笑的呢。
最後他還是硬著頭皮問道：“老爺，您這大早上的叫小的出來幹什麼事嗎？您不是要上早朝了嗎？”
李文道其實倒也真沒想讓他幹什麼活兒，就是想過一把嘴癮，駁一駁夫人的話，當時就那麼說了。
“二牛呀，你隨夫人來，跟了我也有十幾年了，想不到你呀你，竟害你老爺我，你說昨天老爺我是不是在幹正事，還有另外兩位侍衛和你陪著我，我怎麼敢做沒分寸的事。”
“可是，老爺您昨天不是說你早就看煩了幾個夫人，想住在滿庭芳嗎？”二牛低著頭，老老實實地回覆他道。
“你！你…”李文道沒想到二牛竟學會了用最老實的話打出最高傷害力。
嘴上也是得了自己幾分真傳。
李文道一時語塞，隨即調轉話鋒：“二牛，你自己摸摸良心說你老爺我是那風流之人嗎？”
“不是。”
“你老爺我是那輕薄放蕩之徒嗎？”
“更不是了。”
在二牛心裡，不管是尚在青陽縣老家還未為官的老爺，還是如今的戶部侍郎，老爺在他心裡，在鄰里口中，名聲一直很好，始終秉持著本分老實，潔身自好，作風正派的原則。
“那二牛現在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你突然看到滿庭芳那如此嬌豔的佳人，我就問你心不心動，把持的住自己嗎？”
李二牛倒還真就思索了一下，然後老實答道：“把持不住。”
“那不就行了，好在是你老爺我，一身浩然之氣，又時刻念著家室，才能坐懷不亂，所謂君子發乎情，止乎禮！”
慷慨陳詞罷，李文道瞥了一眼二牛，只見二牛連連點頭，對自己的話深以為然。他知道———自己又取得了一次勝利。
得意且放鬆地長吁了一口氣。
同時他也想好了去處
———去滿庭芳。
這是個好時機。
果然，這大清晨的酒樓都是冷清的，就是這第一酒樓也逃不過，還未有什麼客來。
這次李文道走到櫃檯前，好，不是先前那個夥計。夥計正四處擦拭著櫃檯。
“呵，客官您來的真早呀。要尋點什麼？”
“我要訂一桌酒菜。”
“好的，客人要點什麼菜，這就命後廚準備。”說完將選單遞到李文道跟前
李文道看一眼選單，隨手點了幾道菜。
然後就將身子貼近夥計，作竊竊私語狀，小聲說道：“夥計，聽說你們這樓不同品級的人吃得飯菜飯菜可是大不相同呀，那些大老爺傳聞可都只吃你們家的私房菜呢，你看能不能給我也嚐嚐？”說完一臉期待地看著夥計。
夥計忙慌著搖搖頭，擺手回道：“老爺，您瞧我們做的是整個長安城的生意，怎麼可能會搞這種吃力不討好得罪大部分顧客的事呢。只不過是那些大老爺們的菜特地叮囑老師傅認真炒些，這也是沒辦法，畢竟我們酒樓再大，也不敢怠慢了官家老爺。”
很好，這個夥計正按自己的話走。李文道旋即又作不解困惑狀，問道：“咦，不對呀，我咋聽人說一些客來你們酒樓，人剛來菜卻已經準備好了，直接進包廂吃了。”
夥計也急了，解釋道：“老爺，您怕是不常來這吃，您都說是包廂裡頭，那些可是我們的常客和大主顧，他們喜好的吃食我們都記著呢，人一來，我們就通知後廚上菜的，這樣還不是討他們歡心，多掙些錢嗎？”
“那不怕他們不滿意？”
“不滿意的菜撤下來便是了，還有要吃的菜再上就是了。就像那當官兒的要學著估摸著聖上的心思。”
李文道也嘖嘖點頭，說到他心坎兒上去了。
“我們這不還是掙點辛苦錢，要是這些大老爺歡喜了，那炒菜的廚子，跑腿的夥計，侍奉的姑娘都可能被通通都賞一遍。就不說賞錢了，光是那些人一頓酒菜錢都得四五十兩銀子。”
“這麼貴，這些貴老爺都吃的啥呀？”李文道心中一驚，太誇張了，這是自己根本不敢想的。但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毫無疑問，高福尚書就是夥計說的一個老主顧、大主顧。而他的俸祿顯而易見是遠遠不能支撐他這樣的花銷的。自己等下就直接去向陛下稟明此次調查結果，由陛下自己定奪，自己也就交差了。
“那可不，這些老爺出手那是隨隨便便的。哎，可惜我就是個看櫃檯的，發財輪不到我。”說完那夥計失落地長嘆一口氣。
“那不知我能不能有這樣的待遇不？”李文道打趣的說道，目標已達成，自己只要自然地結束這一對話就行。
“老爺，只要你常來，我們就給您記下的。那不就也是我們的老主顧了。”
記下？李文道遊散的目光忽地一聚，略帶激動地問：“夥計，這客來的次數也記下嗎？”
夥計語氣稀鬆平常：“來得多了才開始記的 ，要不怎麼認得是常客呢，每天這麼多人。要是突然來的少了，我們也會可以注意到。”
“噢，原來是這樣啊。”李文道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內心卻是萬馬奔騰，大喜過望，這下最有力、最直白的罪證都有了，事徹底辦成了。
“老爺，您的菜好了。一共是十兩。”
“哦。….幫我打包。話多了，勞煩了小兄弟。”李文道拱拱手謝道。多遞給了夥計一兩銀子。
可真是多謝你了，沒有你，這事可沒有這麼快辦成。李文道喜上眉梢。這飯菜花了十兩銀子，也絲毫不覺是心疼了———十兩碎銀就買到了這樣的情報，還附贈了一頓美餐，太值了。
走出滿庭芳，李文道頓感心情大好，昨晚的憂鬱都隨風而去了。
他將飯盒交予李二牛，滿面笑容的說道：“二牛，把這飯菜帶回家中給夫人們嚐嚐，這機會可不多。還有叫大夫人不要生氣難過了，我老李真沒在外頭尋花問柳，你也幫我好好解釋解釋。”
“小的明白。”二牛接過飯盒。
“那我先進宮去了。”
“老爺，你不回去換身官服呀。”
李文道這才低頭看了看衣服，頓了一下，說道：“不用，我就這麼去。”
二人便分道揚鑣。
未走幾步，李文道像是意識到什麼，回頭對著二牛喊道：“可要像你夫人說清楚嘍，剛才你也看到了，我在滿庭芳就只買了個酒菜呀！”
………
“皇上，李文道李侍郎求見。”太監通報道。
“這麼早，讓他進來。”此時高帝正端坐於尚書房中。
…….
“啟稟陛下，微臣有要事相商。”
高帝於是示意閒雜人退下。
看著一身素服的李文道，高帝心中疑惑：“那件事有眉目了？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進宮，沒有禮數。”
李文道聽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委屈地說道：“臣昨日與兩位侍衛大人在滿庭芳探查到深夜，之後我們正欲離去，半路微臣又計上心頭，決定再回去趁人少了再偵查一番，這一查還真就讓我查了出來。回到家中已是半夜了。便直接睡下了，然後今早就昏頭昏腦地直接趕來了，只想把事情第一時間告與陛下。竟一時糊塗兒，忘了基本禮數，還請陛下莫要怪罪！”說完便傳來一陣委屈的哭聲。
“愛卿莫要自責，辦案如此迅速而又宵衣旰食，朝中又有幾人能做到李愛卿如此的，快請起請起，將具體情況說與我聽。”高帝滿臉欣慰與驚喜，連忙上前將李文道扶起。
李文道用衣袖半掩著面，看似在擦拭眼淚，實則嘴角已經忍不住微微上揚。
隨後李文道一五一十的將昨日與今早的見聞說與高帝劉徹聽———只是把今早的事改成了深夜裡，影響不大，影響不大。
高帝聽後，隨即誇讚道：“文道辛苦了，若大臣都如你一般，朕何須為天下而憂心。來人，賞與李大人白銀千兩，絹布五十匹。”
“謝陛下厚恩！”李文道又趕緊跪下謝恩，心中則是樂開了花——-自己太聰明瞭。
沒錯，為官處事，要讓皇上看到你的功勞與苦勞，功勞是你的能力才幹，有功勞不一定能讓皇上高興，對你滿意；而苦勞，代表你的忠心和做事態度，雖然不一定辦成皇帝想要的事，但卻能讓皇帝對你疼惜和信任———而這就是李文道的為官之道。
李文道也想純粹些，但沒辦法，像李文道這種以不貪不拿，不結黨營私為原則的官員，只能從皇帝那獲取唯一的賞賜，不聰明點兒怎麼行。
但隨後高帝並沒有大喜或大怒作出對高福的裁決。
於是李文道提醒道：“皇上，此事該如何處理？”
高帝卻並未立即接話，而是緩緩吐出令李文道頗為震驚的幾個字：“繼續查！”
“陛下您說什麼？這不已經證據確鑿了，只需交由大理寺或者您親自判決即可。”
“不，朕覺得仍需調查！”
還需調查？這還有什麼可以調查的？這些證據足以治高福的罪了。
難道皇上想罷了高福？或是殺了他？！
“陛下，臣愚鈍，能否給臣一點提示。”
高帝走到他面前，拍撫著他的肩，意味深長地說道：“不論你查到什麼，都只需向我彙報，決不可其他人透露此事；不論你查到哪，都不要害怕，我會在背後支援你。貪腐，只是一個開始。這件事之後，定會給你一個豐厚的獎賞。”
說完，高帝又拍了兩下李文道的肩膀。而李文道卻來了一哆嗦。安撫的拍打此刻卻覺得無比沉重，壓的自己都快呼吸不暢了。
看著一言不發的李文道，高帝又微笑著說道：“你在一天不到的時間內就查到了高福貪腐的證據了，很不錯了，回去歇著吧。今天免了你的早朝。”
回家的路上，李文道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皇上這是要查什麼？哪一步、哪裡，站在我背後，皇上莫不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李文道驚出一身冷汗。他現在搞不明白了，高帝為何會找上自己辦此事。
身後的差人正在運著千兩的銀子，可是李文道卻高興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