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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小院子(散文)

(一)槐花樹

五六歲的時候,父母買了一個小院子,算是在三線城市安了家。

小院子不大,長不過八米,寬剛過三米,院子裡有一棵特別高的槐樹。初夏的時候,槐樹開花了,父親就會像一隻靈敏的猴子,四肢並用,不一會兒功夫就攀上了樹杈,然後就是漫天的槐花雨。

這個時候,小小的院子裡開始熱鬧起來,早早等在樹下的夥伴們,仰著頭,眯著眼,在縷縷的陽光下,看著鵝黃的槐花,一小條一小條地飄下來,輕輕地落在頭上,臉上,肩上,地上。撿起一串,放入嘴裡,甜絲絲的。

大人們提著塑膠袋,小籃子,開始撿拾落在地上的槐花。回家用削兩個土豆,擦成絲,灑點麵粉,然後把洗淨的槐花放進去,攪拌攪拌,上鍋開蒸,十多分鐘後,有著淡淡槐花香的擦擦(一種用土豆做的美食)就可以吃了。弄點蔥花,大蒜,辣椒,香油,鹽和芝麻面,覺得世間美味大抵也就如此吧!

夏天的時候,樹蔭濃密,遮住了毒辣的陽光,我們姐弟三人,在樹下跳格子,踢毽子,做作業。但吃飯卻是得挪位置的,萬萬不能在樹底吃的。為什麼呢?因為葉子翠綠迷人,自然就會有人惦記,而最惦記這片濃蔭的就是黑黑的,圓圓的,小小的蚜蟲,當然還有其他的一些蟲子。吃飯時間端著碗,坐在樹下,那碗裡,時不時地就會加一點兒料,只好都躲在屋簷下吃!

樹下經常有一隊隊的小螞蟻,來這裡尋找美食,除了我們偶爾掉落的食物,樹上的蚜蟲也是螞蟻的吃食。沒事做的時候,我最喜歡蹲在樹下看螞蟻搬蚜蟲,那一小團一小團烏漆漆密麻麻的螞蟻軍團就如凱旋而歸的將士們,別有一番情趣。

後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父親把這棵槐樹鋸了,可能也就是因為蚜蟲太多了吧!樹沒了後,院子一下子空曠了很多,家裡也敞亮了很多,只是我的心裡,卻覺得空了很多。

小小的院子裡,只留下了30厘米左右的樹樁,成了我們偶爾的坐凳……

(二)北屋

在小院子的北面有一間房,是個長方形,最裡面是一盤炕,炕前五米就是門。門口有一個灶臺,水泥做的,上面一個大口,用來放鍋,側下面一個小口,用鐵火箸捅灰,最下面一箇中口,用來放燒過的煤灰。等煤灰快滿時,就要用碳鍬一鏟一鏟地鏟到筐子裡,然後倒到垃圾場。

記得有一次,父母外出不在,家裡只有我和妹妹,快中午了,妹妹只喊餓。我就準備煮泡麵充飢,可那時我也不過七歲,肩膀剛剛和灶臺持平。只好站在凳子上,把鐵火箸伸進灶肚,左右繞了繞,捅開了被煤泥蓋住的火眼,火苗冒出來後,我就把小鍋架了上去。但是卻不知是該冷水煮麵還是水開了煮麵。鄰居阿姨正好過來,看見我在煮麵,就一把拉住我的手說,這火太危險了,你不要做了,到我家吃吧!可那個時候的自己,很是倔強,想起父親一直教導我,凡事儘量靠自己,最好不要靠別人。就搖搖頭,問阿姨,該用冷水煮麵還是開水煮麵。阿姨和我家向來親近,怕我出事,故意說,“我也不知道”。沒有辦法,再加上阿姨一直勸說,我最後還是從凳子上下來,挽著妹妹的手,準備去鄰居阿姨家吃飯。阿姨很高興,幫我把鍋提到了旁邊,又和了一鍬煤泥扣在了火上,拿鎖子鎖了門,帶著我和妹妹去了她家。印象中吃的好像是大米,炒了一鍋燴菜,味道很是不錯!

(三)東屋

小院子的東面也有一間房,是一個套間,外間很窄,除了用磚頭和木板搭成的床,剩下就是過道和灶臺,床最大,佔了房子的三分之二,過道很小,堪堪能容兩個人並肩而過,灶臺靠窗而修。夏天,母親做飯時,家裡就如蒸籠一般。裡間比較低,就像一個雞蛋形狀的洞,從外間到裡間,還得下兩個臺階。裡間沒有窗戶,比較陰暗,門口放著一張大圓桌,靠牆還有一些小櫃子,小箱子。大圓桌吃飯時是餐桌,收了碗筷就是學習桌。那個時候,讀小學,作業就挺多,每天晚上都要做到十點十一點才能睡。

母親喜歡看電視,床邊靠牆的位置有一個距離屋頂一米,寬五十厘米左右的水泥臺子,估計當初屋主設計時就是用來放電視的。我家買了後,也沒錢裝修,就原樣保留了下來。父親買了一臺二十英寸的黑白熊貓牌電視機。母親常常趁我們睡著後,關低聲音,邊織毛衣邊看電視劇。我也喜歡看劇,所以每次都假裝睡著,等母親把電視開了後,我就掀開被子的一條縫,偷偷地看。結果就是上學要麼踩點進教室,要麼遲到罰站!

(四)農家大院子

小院子中住了大概五六年後,在我十一歲的時候,父親因為一直在礦下工作,得了肺結核,老是咳嗽,看了好多醫生,吃了好多藥,都不見好轉。沒有辦法,父親只好又拖家帶口的回了老家。

老家在一個極其偏僻落後的小村子,滿打滿算,村裡只有二百六十多人,六十多戶。

我家的房子在當時來看,位置還是不錯,不算太偏,接近村子中心吧!和我家房子緊鄰的是伯父家,伯父是村裡的村長,長的帥,口才好,情商高,能說會道,家裡經常人來人往的。而父親,木訥,內向,不苟言笑,不善言辭,不懂交際,更不會逢迎。相對隔壁的人聲喧鬧,我家寂靜的能聽到窗外蟋蟀的鳴叫,炕底老鼠的吱吱亂叫。

村裡人口雖不多,但勝在面積大,房屋也沒有連成一片。東西南北中,各個方向,都有數孔成排的窯洞,散落地居住著幾戶人家。

我們家的兩孔窯洞,再加上伯父家的四孔窯洞,排成一排,正好就佔了村子西北的一大塊地。在這塊地上,只有我們兩戶人家,東邊是我家的牆,確切地來說,不能算是牆,因為它只是一個高約五米,寬約四米,長約十米的的土高臺。臺子的頂端平平整整的,栽有七八棵棗樹,靠大路的一邊還有兩棵垂下來的枸杞樹,很是茂盛。小時候,自己偷著摘枸杞吃時,母親就會阻止,不讓靠近,嚇唬我說樹根下住著一窩蛇呢,靠近就會咬你,還說這個叫“害眼疙瘩瘩”,吃了眼睛就瞎了。所以每次枸杞成熟後,紅紅的掛滿枝頭,我卻也只是把它當它風景。現在想來,母親應該是根本不認識枸杞,只是本能的認為,凡是不知道的植物,都有毒,都對人體有害,小孩子還是遠離的好!

西邊是伯父家的磚牆,磚牆外一條小路,小路是一道土坡,蜿蜒向上,接近七十度。從土坡上來,向西又一排窯洞,住著幾戶人家。因為村子整體是在山上,所以村民們住的有高有低。這幾戶人家的房子就比我們兩家的要高出十多米!土坡向東就是我們兩家的屋頂了。伯父家的房子是石頭做的,屋頂長度和寬度比房子略寬略長,上面長滿了野草。我家的屋頂卻很厚很厚,厚度足夠三十米,因為我家的房子是挖的土洞,就是在山底挖個洞,然後安上門窗,俗稱“土窯洞”。如果屋頂不夠厚,一怕塌方,二怕漏雨。但是住著卻冬暖夏涼,挺舒服。屋頂的最上面又是一條小路,小路的上面又散落著幾孔窯洞,散居著幾戶人家。

南面就是大門了,出了大門就是一條大馬路,挺寬,並行兩輛小轎車後,左右兩邊還可以各自再過一輛三輪車。靠路邊有一棵杏樹,是伯父家的。每年七月左右杏子熟了後,堂哥就會拿根木棍,爬上樹開始敲杏。杏子落下來,我和妹妹,弟弟,還有堂弟堂妹,都歡歡喜喜地撿著,吃著,嬉鬧著。但是這條馬路在大門前是最寬的,過了我們兩家的東西牆,馬路的兩邊就又變窄了,窄的只容一輛車緩慢而行。整體來看,我家和伯父家就像一顆大白兔奶糖,中間胖胖的,兩邊瘦瘦的。

我家的兩孔窯洞,都是土窯洞,2015年堂弟結婚,回老家才發現都已經快坍塌了,門窗幾乎都被土包圍的看不見了。母親開始還心疼窯洞裡的十來個甕,說沒有搬出來。後來又覺得搬出來,也沒人要,更沒地方放,埋了就埋了吧!

對這個舊宅子,我最喜歡的就是那片院子了,因為特別大。大到靠大土臺子的底部除了一片高出地面約一米的小土臺子外,還有接近十米寬,五十米長的院子供我們玩。

這個小土臺子,也可以稱為菜地。那個時候,基本上家家戶戶都要在院子裡砌一塊菜地,種西紅柿,黃瓜,甜瓜,豆角,韭菜,香菜,生菜,白菜等等各種菜蔬。母親愛花,我也愛花,所以在菜地邊總會留出一小條地,用來種各種花。種的最多的就是鳳仙花了,因為開花後,可以染指甲。村裡的女人麼,雖然窮,可也擋不住愛美的心啊!買不起指甲油,就把鳳仙花和黑炭,白礬,葉子混在一起,搗碎,抹在指甲上,用泡麵袋子裹了,睡上一覺,第二天手指甲就紅紅的了,特別鮮豔,特別美。

我家也不例外,小土臺子上除了一棵小蘋果樹,三棵棗樹外,剩下的空地基本就都種了菜了。夏天到了後,玩的渴了累了也不願喝水,爬上臺子,隨手摘一根黃瓜,也不洗,張口就咬,嫩嫩的,脆脆的,如果還不解渴,就再摘一顆西紅柿,選最紅最紅的,咬一口,糯糯的,軟軟的,嘴裡滿滿的西紅柿汁,汁水甜甜的,順著嘴角流下來,滴在衣服上,滴在地上。

臺子的外側長滿了綠綠的苔蘚,摸上去毛茸茸的,特別舒服。夏天下雨後,院子裡,大馬路上常有積水,這時,父親和母親就會讓我們姐弟三人一人拿一個塑膠盆,舊碗或者舊瓢,去舀積水,然後澆在臺子上的菜地裡。尤其是大馬路上的積水,基本上就是和伯父家搶。因為伯父家的西面住著的人家中,有一戶養了一群羊。平日裡,羊群從門前路過,總是把它圓圓的排洩物洋洋灑灑地鋪滿一路,母親經常得拿著掃帚掃,嘴裡總會不斷地抱怨,可一到下雨天,又會很開心,因為她認為這些積水裡有羊糞,澆地可以讓植物長的更壯!

秋天時,院子裡鋪滿了收割回來的葵花,稻穀,高粱,玉米,黃豆……這個時候不怎麼去地裡了,主要就是翻曬糧食,去殼去皮,裝甕裝箱,該燒的的燒,該賣的賣!最累的時候是中秋過後的幾天,因為棗兒紅了。

紅棗可以說是老家的特產,也是農民們最重要的一項收入,可以說地裡的糧食主要管吃,紅棗主要就是管日常開支了。家家戶戶的紅棗樹都很多,我家的不算多,但全家五口齊上陣,早上六點出發,晚上九點回來,也得打五天才能打完。

長槍短棍,蛇皮麻袋,籃子長繩,光裝備就讓每個人的手裡都不空著。中午一般也不會回家,水,月餅,餅子,就都成了必備品。出門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回家時,已是漫天星辰。出門時,手裡不空,回家時,背上不空,一袋棗一袋棗的就這樣靠人力全都搬了回來。回家累的倒頭就睡,母親做熟飯後,總會強拽著我們起來,迷迷糊糊中,扒拉完飯,倒頭就又睡著了!

冬天好一點,地裡的活忙完了,日子也歡快了很多。下了雪,掃雪,堆雪人,打雪仗,學了魯迅的《故鄉》後,仿照著課文,撒了秕穀,支了筐子想扣兩隻麻雀,但等了好久,麻雀都不入坑,只能沮喪地收了東西,覺得課本騙人。

那個時候,沒有羽絨服,沒有雪地靴,冬天裡面穿的一般都是母親織的厚毛褲,厚毛衣,外套是絮了棉花的外衣和褲子,腳蹬絮了棉花的鞋。雍臃腫腫的,遠遠望去就像一顆顆的棗核。雖然穿的厚,但並不影響玩。女生們一般都是踢毽子,左右腳拐踢,正踢,膝蓋頂,跳起來踢,玩法多種多樣。好多玩法我都是第一次見,原以為自己在三線城市的學校裡,已經算踢毽子技術好的了,可以連續正踢三百多,回了老家才發現,小夥伴們各個是高手,我只能從頭練起。

在城市上小學的時候,自己的體質一直很差,經常感冒,體育也老是不達標。回了老家後,天天不是種地,挑水就是幹活,瘋跑,身體漸漸強壯了起來。看來,體質差的根本原因,還是鍛鍊的少。後來上了師範,別的同學一提體育測試就頭疼,我卻一點不愁,不管是五十米,還是八百米,一千五百米,我都可以輕鬆完成,成績甚至是班裡最好的!

村裡的教書先生郭老師,碰見我父親,總會念叨,說,不應該回村裡,回來把孩子們也耽誤了。如果從教育層面來看,鄉村教育肯定比不上城市教育,畢竟在二十五年前,我讀的沙臺小學就已經開始了現在提倡的素質教育。開設了各種各樣的興趣班,而村裡的小學還是複式教學,一到五年級三十多個孩子擠在一孔窯洞裡,不管年級高低,語文數學歷史政治科學體育音樂美術等各個學科全部都是一個老師教。現在想想,當時的教學環境,教學理念是真的差。可成績差,不代表身體差啊!我甚至都要感謝那五年多的農村生活,正是這一段經歷豐富我的人生,更給了我一個強健的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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