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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歸家

“小姐,沒想到您救了李家的少爺,我看那李家少爺剛剛一直盯著您看呢!”

聽了新桃的話,宋昭芙捂著胸口,那裡沒有被箭射穿,卻還是隱隱作痛。新桃陪伴她一起長大,自然瞭解這個時候的她喜歡聽什麼話,上一世她這麼大的時候,最喜歡聽別人誇她長得漂亮。

那時的她,一直認為女人生來就是要做美美地花瓶,光站在那裡就有無數男子為之傾倒。

她會這麼想,全靠那撫養她長大乳母劉氏。

“回去對今日之事一個字都不許提,還有,以後不要再說那些話。”

新桃沒等到宋昭芙高高興興的賞她吃食,反而見宋昭芙一臉冷意的說話,心裡忍不住打寒顫,小姐的脾氣越來越古怪,連她都要摸不準了。

“小姐,您說的‘那些話’是哪些,奴婢愚笨……”

宋昭芙腳下一頓,隨即說“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壞人看我長得好看,把我綁走賣了!所以,你以後再敢看說我長得好看之類的,我就先把你賣了!”

她連嚇帶哄,新桃立馬捂住自己的嘴巴。心裡還是忍不住緋腹,那以後怎麼誇小姐啊,我以後豈不是很難再吃到好吃的了?

為了她的好日子,新桃決定再努力一下“可是小姐,您不就是因為我嘴甜,才留我在身邊的嗎?以後我不能再讚美你了,我怎麼逗您開心呢?”

宋昭芙被她氣笑了,忍不住回憶起小時候,陳婆婆叫了五六個小丫頭讓她選,別的小丫頭都只會訥訥地看著她,只有新桃盯著她看了半晌說“你好美!”

她當時就被逗笑了,然後指了指新桃對陳婆婆說“就她吧!”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確,你除了一張嘴會吃會哄我,沒有別的太大用處,這樣吧,今日太晚了,明日我便讓陳婆婆賣了你,憑你的長相,應當能賣十文錢!”

新桃嚇得不走了,站在原地就哇哇哭“小姐,您好狠的心啊!”

“……”宋昭芙一個蒼老的靈魂暗自反省,自己是不是把話說的太重了,小丫頭聽不出來自己是嚇唬她的?

“行了,我逗你的,你別哭了。”被新桃這麼一哭,她突然生出無盡的羨慕,多好啊,想哭就哭。她好像已經過了這個年紀,現在的她千愁萬事藏於心。

那日,她心存死志,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若是死了,孟德文不會放過恕兒,所以她換上孟德文精心為她準備的衣裙,最濃豔嬌媚的妝容為梁王獻舞,然後在靠近梁王時,伸出匕首,在被梁王侍衛射殺時,高喊“夫君快走!”

只可惜,她沒能親眼看見孟德文被砍下頭顱。

“小姐,你發誓,絕對不會將我賣了。”

“嗯,我發誓,絕對不會。”

上一世,對她忠心耿耿地新桃早早就被孟德文害死。

“走吧,咱們回家去!”

她父親宋濂和繼母張氏一直相敬如賓,就算父親因她幼時喪母心懷虧欠,對她比家裡任何人都好,繼母也未有半點怨言,繼母生下幼弟後,父親唯恐她觸景生情,在她面前更是連抱都沒抱過恕兒。

即便如此,父親與張氏兩人從未曾有過罅隙,她一直都知道,繼母是因為敬重父親,才會對自己那般好。

而自己上一世卻因為受乳母劉媽媽的挑撥,覺得繼母對弟弟比對她好而心生怨懟。

常常期期艾艾地覺得自己是沒孃的孩子,年前繼母又跟父親說,雖然她即將及笄,但還是希望把她多留在身邊幾年。

那時她聽了劉氏的話,覺得繼母是要透過她的婚事拿捏自己:“小姐,您可得留心些,憑您的容貌什麼樣的高門大戶您嫁不了,若是拖上幾年,您年紀大了,就只能挑些鰥夫財主了!”

從小她便聽劉氏說她長得比京都裡的小姐還美。

劉氏是她的乳母,和她生母一樣來自京都,據說是外祖母給她親生母親備下的家僕“若不是您外祖被人陷害,您如今也是京都的官小姐呢!何至於此!哎~”

有些事,聽多了就容易當真。

於是大年初三,她趁弟弟去了書院,便鬧到父親那裡。

這一鬧,父親便發了好大的火,說張氏居心叵測,要不是大伯母攔著,恐怕就一紙休書休了張氏。

大伯父見大過年的,實在鬧的不像樣子,就要罰父親跪祖祠堂,父親一氣之下跑出去,差了小廝回來說是‘眼不見為淨’就拉著友人遊山玩水去了。

繼母鬱結於心病倒了,加上自己又摔了頭,等到父親回來的時候,對繼母張氏頗為不滿,兩人感情出現裂痕。

鋪子又出事情,父親拽著祖父留下的產業玩了大半輩子,哪裡會做生意,日日喝的爛醉,終於出了事。

張氏走後,恕兒對她心生怨恨,從此住到書院不肯回家,後來被人帶壞,去了賭坊……

“等一等,等一等!”新桃一面氣喘吁吁地跟著她跑,一邊面道,“您這是要去哪裡?家在那邊!”

宋昭芙停下腳步,解釋道“是黑煙遮住了路,我沒看清!”

宋家後堂的院子靜悄悄的,月下一棵歪脖子的臘梅冒出零星幾點雪白地花苞,往年這個時候,臘梅早已開滿花了吧,她依稀記得,小時候,繼母張氏曾帶著她在這棵臘梅樹下藏過一壺酒。

張氏的咳嗽清晰可聞,彷彿要把肺都咳出來,好不容易停下咳嗽聲,卻聽她問:“阿芙怎麼樣了?醒了沒有?“

回答她的是貼身服侍的陳婆婆:“大小姐下午就醒了,您放心吧,有新桃看著呢,沒什麼大事,您還是多看顧自己一些。”

宋昭芙心裡發酸,陳婆婆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上一世張氏去世後,陳婆婆就被父親安排去照顧幼弟宋昭華,後來也為了她白白丟掉性命。

陳婆婆死後,她便再也不鬧了。因為孟德文順著陳婆婆這條線找到了恕兒。並拿她恕兒的命作為要挾,逼她就範。

那時,恕兒已經是她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

前世,她沒心沒肺的,被豬油蒙了心,聽信奶孃的話,把家裡攪了個天翻地覆,害死了恕兒的母親,害死了真心待她的陳婆婆,還害的恕兒從此東躲西藏再不能考科舉。

“母親!”宋昭芙站在張氏的門前輕輕地喊了一聲。

門“吱呀”一聲就開啟了。

陳婆婆探出頭來,臉色有些不好看,道:“大小姐……太太已經睡下了……”

“我沒事,快把大小姐請進來。咳咳……”

宋昭芙愣住。

從前張氏待她沒有這麼客氣,有一晚打雷她害怕一個人睡,自己偷跑出來找她,張氏當時嚇壞了,得知她是害怕,還颳了她的小鼻子笑話她,然後摟著她睡了一晚上。

自那以後,張氏總是喊她“阿芙”。

如今,卻稱呼她“大小姐”,想必是真寒了心。

宋昭芙收了心神,望著陳婆婆防備的目光,心裡不由苦笑,說話的聲音卻帶著幾分小姑娘的嬌縱:“我來看看母親的病好些了沒有,才不是餓了。”

老爺不在家,陳婆婆也不知道大小姐又要鬧什麼,朝著宋昭芙點頭:“太太剛用了藥,已經漱洗準備歇下了,大小姐有什麼事不如明天再過來吧!”

宋昭芙伸長了脖子往廂房望。

因著上一世陳婆婆捨身救過她,這時見她難免有些感觸,“只是來看看母親,也有些話想跟您說。”後面半句她聲音很小,陳婆婆愣了一會,馬上替她開啟簾子。

張氏果然已經洗漱好,頭髮都散開,是一副準備睡覺的模樣,見她進來,忙坐起來披上衣服。

屋裡燒著炭火,倒是不冷。

宋昭芙的心沉甸甸的,她儘量地模仿著自己十四歲時說話的語氣:“恕兒來了信問您身體怎麼樣,說是您總不肯給他說實話,叫他擔心的很。”

恕兒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宋昭華的小名,十歲就考中童生,現在應該是在臨縣的鴻文書院讀書,離家百里路,上一世,他本來是最有希望考中秀才的,卻因她的一時糊塗,害的他永遠失去了科舉的資格……

“這孩子,我好得很,你叫他放心吧!”張氏笑著,臉上卻無什麼血色。

她一著急,隨口胡謅道“母親,前日我摔了頭,見到我娘,她將我大罵一頓,說她原是瞧著您待我和父親都好,可放心轉世去了,卻不想我叫豬油蒙了心,做出那些事情來。您念著我是您一手帶大的孩子,多多寬宥我吧!”

張氏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她看向陳婆婆。

陳婆婆被這一出整的有些不知所措,心裡嘆氣,不知道這次大小姐又想來問太太要什麼!

還是宋昭芙坐到床邊,輕輕拍著張氏的背,眼裡幾行淚潸然而下:“母親從前都怪阿芙,都是阿芙的錯。你能原諒我嗎?”

“你這孩子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說這些?”

“母親,我甩了頭,我做噩夢了,夢裡我不聽話,讓你和父親傷了心,你們就都不要我了,還把我嫁給了一條狗!”

“胡說,你父親怎麼捨得不要你!”

“那您呢,您捨得嗎?”宋昭芙耍賴黏著張氏,她好久沒有這樣親近張氏了。

張氏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淨說孩子氣的話。”

張氏出生河南潁州張氏,是當地很有名望的大族,因著年幼喪母,繼母進門對她很不好,所以一直拖著到二十都還沒嫁人,最後經她親姨母介紹才給父親做了繼室。

是因為自己小時候受過繼母的苦,所以她才不想成為她繼母那樣的母親。

“大小姐糊塗了,太太不就是因為捨不得,所以才同老爺建議,讓你晚兩年再說親嗎?”

結果,小姐你不同意跑去跟老爺告狀,說太太想拿捏你的婚事。

後面半句話,陳婆婆沒直說。

“那就晚兩年,我不著急嫁人了。”

“想來真是被噩夢嚇到了,你年前不是還讓你父親給你好好物色郎君,現在又不想嫁人了?”

“不嫁了,能一輩子賴著你們才好……”

“傻孩子,一輩子很長的……”

“嗯,我知道。”她輕輕抱住張氏。

張氏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片刻後只覺眼眶有些發酸。

“好!那您可得快些好起來。眼見著春天就要來了,我還想跟您一起去蒲河邊踏青呢!我先回去了,明日再來看您。”

張氏滿心歡喜地點頭“好。”

“太太,您先躺下,我去送送大小姐。”

張氏點頭,才一躺下,就睡著了。

身體到底還是很虛弱。

自張氏病了,陳婆婆是一刻不敢離開張氏身邊的,這會不過是找機會私底下和她說兩句話罷了。

宋昭芙拉著陳婆婆到一邊說話:“母親到底什麼病?她平日裡喝的藥是誰煎的?為什麼我看她身體 一日不如一日。”

陳婆婆詫異地看了宋昭芙一眼。

“大小姐,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宋昭芙有自知之明,她從前做的妖不少,陳婆婆不信她很正常。

張氏對她是從小教養的情分,她因著乳母兩句話就跟張氏離心,乳母被陳婆婆找由頭送走後,她又哭著去找父親把人接了回來。從那以後劉媽媽的眼裡更沒張氏了。

陳婆婆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麼,自然不敢隨便答話。

她只好板著臉說道:“母親一直病著,家裡出了事誰料理?”

宋昭芙見陳婆婆的嘴巴還是緊閉,索性一五一十的說“您一直在內院忙活,恐怕還不知道,今夜長安街走水了。咱們家鋪子都被燒了個精光。父親一直不歸家,這個家裡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我……我害怕!”

就著如豆大的燭光,陳婆婆這才發現宋昭芙頭飾有些不整,她駭然道:“長安街真走水了?”

宋昭芙點頭:“不只咱們家鋪子,附近十幾家鋪子都被燒光了,我和新桃一路看過去,沒被燒光的那些,也好不到哪裡去。年前趕出來那批貨都燒沒了,現在給人交不了貨,要賠錢,那些原材料的錢也要結算。田莊上秋收也沒有多少收成,現在到處都是問題。所以這個時候,母親不能出事,要快些好起來主持中饋,咱們家也不能再出事,恕兒今年還要下場考試,不能讓他分心,還有我的親事,若是母親一直不好,我……”

陳婆婆知道她最在意自己的親事,這麼說她關切張氏的病情又多了幾分真意。

“陳婆婆,您告訴我,母親到底是什麼病?我去求父親,讓父親去江州府找名醫。”不論如何,她這次不能再讓父母離心,越是艱難的時候一家人越要齊心。

陳婆婆斟酌了一下才說:“天氣太冷,太太之前受了風寒一直咳嗽,其實……其實,大夫說太太是月子裡落下了病根,寒氣入肺一直未有重視,如今吃下去不少藥都不見好,日日是什麼也吃不進去,這兩日既擔心您的傷勢,又擔心老爺在外面奔波,還要記掛小少爺讀書的事,心思太重,這吃不好睡不著的,人眼看著瘦了一圈又一圈。”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原本是閤家團圓地日子,丈夫外出不得歸,女兒離心又摔了頭,兒子早早去了書院,張氏怎能不憂思。

“看來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找父親回來。”

宋昭芙又內疚又自責,她其實對生母沒有印象,反而跟張氏感情很深,張氏是真拿她當親生女兒教養,有時候即使是親生的又如何,上一世她在孟家看到的那些腌臢事情,哪一個不是親生母子、母女間的相互算計。

她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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