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陸仞已死,昨夜好不容易睡了個安穩覺。
今日一早聽聞另一大毒瘤王二狗也被殺,更是恨不得歡慶個三天三夜。
誰能想到,命懸一線的陸仞去了一趟五仙坡,不僅沒有被仙姑吸乾陽氣,甚至氣色還有所好轉。
當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嗎?
陸仞淡漠地掃了一眼周圍人各異的神情,對他們的竊竊私語充耳不聞。
他跟著前去圍觀的人流,不緊不慢地朝大門口的方向走去。
每每經過一處,總會引發一陣騷動,使他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不過,他在楊柳鎮民眾的眼中,可不是什麼善類。
不知道為什麼,陸仞有些享受這種人人都敬畏他的感覺。
或許,這跟他上一世習慣了世故圓滑,阿諛討好的性格有關吧。
突然,有人從後面拍了下他的肩頭。
陸仞條件反射一般,眼神倏的冷冽起來。
同時,七殺拳快速蓄勢,以極快的速度完成轉身出拳的動作。
這是他推演七殺拳三十年而形成的一種身體本能。
“是我!”
楊彬看著距離他面門僅有一寸之遙的拳頭,整個人像是失了魂一樣愣在原地。
陸仞眉心一舒,將拳頭放了下去,身上那股恐怖的殺氣也隨之消失不見。
楊彬見此情景,頓時如釋重負。
他的手心、額頭、後背,全是冷汗,模樣看著十分狼狽。
在剛才的某一個瞬間,他是真的感覺自已就快要死了。
那種窒息感讓他喘不過氣來,身體也彷彿被定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楊彬有些後怕地看向陸仞:“你.......”
陸仞和剛才那個渾身殺氣的冷麵捕快判若兩人,笑眯眯地上前勾住楊彬的肩膀。
“我還活著,你是不是應該請我吃頓酒,慶祝一下?”
楊彬瑟縮了一下身子,似乎還有些本能的對陸仞感到畏懼。
“你剛才用的可是七殺拳?”
陸仞那一拳若是沒有及時收手的話,自已這會兒恐怕已經去閻王殿報到了。
儘管被嚇得不輕,可楊彬還是從陸仞的拳意中感受到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陸仞方才施展的,的確是廖捕頭傳授的七殺拳無疑!
可問題是,陸仞這些年一直未曾勤加練習,拳法始終原地踏步,停留在入門階段。
這在衙門裡不是什麼秘密。
楊彬怔怔地將目光落在陸仞的手上。
他剛才所爆發出來的拳威,似乎已經達到了大成境界。
是錯覺嗎?
還是說,陸仞突然得到了什麼機緣?
楊彬對自已這位兒時玩伴十分了解。
他武學天賦奇低,加上這些年自暴自棄,荒廢度日,不可能一朝頓悟直通大成拳法。
陸仞打了個哈哈:“什麼七殺拳八殺拳的,沒聽過,倒是你突然出現嚇了我一跳才是真的。”
楊彬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嘴皮子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
“你也是得知了王二狗被殺的訊息,前去檢視情況?”
“嗯。”楊彬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憂色:“廖捕頭說這事兒似乎有些古怪。”
陸仞面露疑惑:“什麼古怪?”
他心裡咯噔了一下,難道是昨夜處理屍體的時候留下了什麼痕跡,現在被發現了?
楊彬沉默了一下,對他說道:“你還是親自去看看吧。”
........
到了現場,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圍觀民眾。
大門口的那棵老柳樹下,有幾人圍作一團商討著什麼,面色看上去有些嚴肅,甚至有些恐懼。
“別再往前了。”一個身形高大,壯碩如牛的捕快攔在路口,禁止無關人員靠近。
楊彬過去打了聲招呼:“鐵牛哥,辛苦了。”
李鐵牛憨厚一笑:“為官家辦事,應該的。”
楊柳鎮不大,加上週邊村落,一共也就千餘戶人家。
除了鎮長沈德壽之外,還有十名捕快和兩個文職。
他們都是吃官家飯的,每年俸祿雖算不上多,可在這方小鎮卻是名副其實的高收入群體。
鎮長和文職都是縣衙指派的,一般不會輕易變動。
所以,鎮上居民唯一能指望改善生活的途徑,就是成為捕快。
李鐵牛自小家中清貧,不曾讀書識字,空有一身氣力,擅長拳腳功夫,早年間在鎮裡也是有一番兇名。
後來他得到捕頭廖堅的賞識,破格將他提拔為一名捕快。
李鐵牛對此一直心存感激,辦事從來一絲不苟,有危險也是第一個衝在前面。
他很珍視自已如今這個來之不易的捕快身份。
和楊彬寒暄了兩句後,李鐵牛注意到了站在其後的陸仞。
他微微一愣,神色變得有些拘謹起來。
只見陸仞微笑著衝他點頭致意,李鐵牛也笑著回應了一下。
只是他的笑,明顯摻著幾分虛假。
李鐵牛為人憨厚正直,時常替那些遭到欺壓的弱勢群體伸張正義。
顯然,他和“陸仞”存在最直接的價值觀衝突。
為此,兩人吵了不少架。
每次鬧到廖捕頭那裡,廖捕頭念及舊情,都會選擇袒護陸仞。
久而久之,李鐵牛的心裡留下了一個心結。
看到陸仞還活著,他說不上是該失落,還是該高興?
至少,廖捕頭應該是高興的吧!
“鐵牛哥,你繼續忙著,我和陸仞過去看看。”
“嗯,過去吧。”李鐵牛點了點頭,將目光從陸仞身上移開。
他板著一張臉,手握刀鞘在身旁的木樁上拍了拍,朝著一個方向大聲警告道:“你們幾個擠什麼擠,死人沒見過啊?”
陸仞沒有理會這一幕,而是跟著楊彬徑直走到老柳樹下。
樹下站著四個人。
其中一個面色紅潤,個子矮小,身材微胖的鶴髮老人,便是已經年過七旬的鎮長沈德壽。
他是土生土長的楊柳鎮人,德高望重。
雖說有時候會有徇私的行為,比如說包庇侄子王二狗。
但縱觀他擔任鎮長的這幾十年間,還算是兢兢業業,盡職盡責,故而一直深受鎮上百姓的愛戴和尊敬。
在沈德壽的左右,分別站著一人,均穿著一襲黑色修身的捕快服。
左手邊那位,年紀稍大,約莫四十來歲,平易近人的面容下透露著一絲肅然。
此人便是捕頭,廖堅。
而在沈德壽右手邊那人,身材魁梧,肌膚黝黑,粗糙的面龐上有一道醒目的傷疤,眼神凌厲無比。
若是仔細一看,會發現他和楊彬的模樣有幾分相似。
他叫楊烈,是楊彬的大哥。
一門雙捕快,老楊家在鎮上可以說是風頭十足。
還有一人,衣著光鮮,長相富態,乃是藥鋪掌櫃錢茂才,早年間在山陰縣城當過幾年仵作。
後來覺得幹這行天天和死人打交道太晦氣,就來楊柳鎮開了間藥鋪,平日偶爾也會幫街坊鄰里看看病什麼的。
此刻,錢茂才正蹲在地上認真觀察著眼前的死屍,臉上充滿了凝重。
“錢掌櫃,可看出什麼端倪了?”廖堅問道。
錢茂才搖了搖頭:“沈老,廖捕頭,王二狗的死狀過於離奇,我懷疑此事不止一頭妖魔所為。”
沈德壽聽聞,滿臉怒容地冷哼了一聲。
廖堅眼神微動,繼續問道:“怎麼說?”
錢茂才指著地上的死屍:“廖捕頭請看,王二狗的五臟六腑均被掏空,按說應該是喜好生食血肉的妖魔所為。
可這明顯是一具乾屍,只剩下一張乾癟的人皮附著在骨架之上。”
廖堅似乎想到了什麼:“你懷疑是五仙坡那幾頭孽畜做的?”
“不,她們最多隻是吸食陽氣,區區化形期妖魔,還做不到將人吸成一具乾屍。”
一直沉默的楊烈少有的開了口:“你的意思,兇手是一頭化形期之上的妖魔?”
錢茂才面露難色:“不好說,畢竟以前也沒發生過類似的情況。”
廖堅將一隻手搭在腰間佩刀之上,深沉的目光眺向鎮外:“這兩年並未有妖魔潛入鎮上作案,難不成最近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他轉頭看向沈德壽,沉吟了片刻:“沈老,要不要上報縣衙?”
沈德壽閉目沉思了許久。
再睜開眼時,那雙渾濁的眼珠子裡泛過一抹陰狠。
“不必了,死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已,鎮魔司的大人們可沒有閒心來管此等小事。”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嘲弄。
接著,他對廖堅等人說道:“此事你們也不用繼續追查了,小心引火燒身。”
“可是沈老,王二狗畢竟是你的親侄子啊........”
沈德壽冷漠地瞥了錢茂才一眼:“我有說不管了嗎?”
廖堅從這番話中聽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難道沈老準備請那個人出手?
如此一來,代價可是不小啊........
沈德壽麵色陰沉,正欲離開,剛好撞見楊彬和陸仞過來。
他深深地看了陸仞一眼,像是有些驚訝。
“你沒死?”
陸仞拱手一笑:“回沈老的話,小人命硬,在你入土之前,不會輕易死去的。”
看似彬彬有禮,實則字字誅心。
前身和這位鎮長就一直不對付。
若不是有廖堅極力維護,加上背後有白玉仙姑撐腰,恐怕他的捕快服早就被扒了。
沈德壽冷笑起來:“你的命再硬又如何?活得過明年嗎?”
陸仞嘿嘿一笑:“託沈老的福,我與白玉仙姑的感情日漸深厚,她不捨看我英年早逝,故而渡了些修為給我,幫我續了十來年的性命。
而且仙姑如今已經外出,去替我尋求一門雙修功法,要我長長久久陪伴她的左右。
所以........我不光能活過明年,說不定等你逝世百年之後,還能到墳頭上給你上一炷香呢。”
他是故意這樣說的。
目的在於對自已還活著,以及白玉的失蹤這兩件事,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些本就是白玉在和他歡愛之時的原話,所以陸仞語氣十分篤定,讓人找不出破綻。
“廖堅,管好這個小王八蛋,再敢對老夫出言不遜.......哼!”
沈德壽氣得臉色蒼白,甩著衣袖憤然離去。
廖堅也是深感無奈。
自已要是能管得住陸仞,就不會讓他變成如今這個模樣了。
也不知道陸川兄在天之靈,會不會對自已心懷怨氣?
廖堅走向陸仞,語重心長道:“以後別動不動就惹沈老生氣,他年紀大了,容易氣急傷身。”
陸仞輕輕點頭:“知道了,廖叔。”
廖堅指著地上的乾屍,壓低聲音道:“你和楊彬把王二狗的屍體拉出去埋了吧,切記此事斷不可聲張,以免引起百姓們的恐慌。”
等廖堅走後,陸仞這才上前,近距離看清了王二狗的死狀。
他頓時眉心一緊,有些錯愕和茫然。
一夜過後,王二狗居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難道,真如錢掌櫃適才所言,有化形期之上的妖魔於昨夜出現在鎮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