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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生死相隨

李廷功一步一步走在清遠的街頭,直到走到陌生的地方才回頭看一眼,這是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家鄉。

所有陌生的人們在他即將離開的時候顯得莫名的親切,可他不想再在熟悉的地方混了。

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就會有一種窒息感。

跟上次離家不同的是這次沒有抱著特別的任務,僅僅是為了生存而走,身上一分錢也沒帶,只有一口寶刀。

“難道真的要把刀賣了嗎?”

他低頭看著腰間心愛的寶刀,想起它曾幫助自己經歷過大小無數的打鬥,真有點捨不得,可現在他肚子餓了,非常餓,從早上出門到中午還沒吃一口飯,喝一口水,就這麼一直走,也不知道上哪兒去。

路邊推車擔擔的人絡繹不絕,有的孤身一人,大部分還是結伴同行,每當看到結伴的人,他就感到很落寞,暗自嘆氣。

前面不遠處有一家不大不小的酒館,裡面只坐了幾個趕路的人,香噴噴的飯菜味道撲鼻而來,還有沁人心脾的酒香。

李廷功吞了口口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家酒館門前,熱情的小二見他穿著華貴的衣服,趕緊迎了出來,“大爺,裡邊兒請!”

李廷功猶豫了片刻,左右看了看,還是跟著走了進去。

食客們不住地瞧他,好像沒見過穿得這麼華貴的人進過這樣的小酒館。

掌櫃的親自迎了過來,熱情招呼他坐到最乾淨最明亮的一張桌前。

他侷促不安地盯著桌面,雙手不知道往哪兒放。

掌櫃的笑道:“大爺點點什麼酒菜?”

李廷功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把頭低下去了。

掌櫃的道:“別看咱酒館店面不大,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您說得出的酒菜,咱們這兒應有盡有!”

他一看李廷功的裝束就確定李廷功是從城裡來的,而且見多識廣,他誤把李廷功侷促不安的神情當做是瞧不上自己這家酒館。

李廷功反覆吞了好幾口口水,沙啞著嗓子道:“先,先給我拿壺茶吧?”

掌櫃的愣了一下,熱情介紹道:“咱們這兒雖是家小酒館,可什麼龍井,碧螺春,鐵觀音……”李廷功渴得眼睛都有點花了,連忙打斷道:“不要茶了,來壺水就好了,要涼的!”

外面的陽光實在太刺眼了,而這張桌子正好靠著窗戶,一陣陣熱浪襲來,他渾身的汗已溼透了衣服,熱得快虛脫了。

掌櫃的正介紹得興起,被他一打斷,顯得有點失落,但還是點點頭道:“好,熱天也不適合喝熱茶,涼水倒能解解渴.”

遂安排小二送來一壺水,李廷功端起壺就往嘴裡灌,喝完了長長吐出一口氣,蒼白的臉上恢復了一絲血色。

掌櫃的笑道:“客官肯定餓了吧?要不要點點酒菜?咱們這兒有上好的女兒紅,還有清蒸鱸魚,紅燒牛肉,糖醋排骨……”李廷功又打斷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只要一點青菜,然後來一大碗米飯就好了.”

掌櫃的這次愣了很久才道:“客官,咱們這兒的紅燒牛肉可是一絕,在城裡都不一定嘗得到的!”

幾乎有一種咄咄逼人的口氣。

李廷功微微皺眉道:“青菜加米飯就夠了!那些大魚大肉我都吃膩了,就想吃點清淡的!”

似乎有點生氣了。

掌櫃的被頂了一下,心裡很不爽,“一碗青菜掙得了幾個錢?”

正想再推薦推薦,李廷功猛地抬起頭瞪著他,他尷尬地撇了撇嘴,只好回去安排。

不一會兒,青菜和白米飯上桌,李廷功從來沒有覺得過青菜竟然這麼可口,大白米飯也那麼香,一口氣吃了一碗,又要了一碗,米飯被吃得乾乾淨淨,青菜的湯汁也被拌著飯吃了。

掌櫃的灰心喪氣地看著他,再也沒有初次見面時的熱情,收錢也是小二去收。

李廷功吃完飯,喝了壺裡剩下的一口水,心滿意足地靠在椅子上,舒服地打了個飽嗝。

小二過來笑道:“大爺您吃好了吧?”

李廷功不經意地摸著肚子,微笑著點了點頭。

“味道怎麼樣?”

小二想他打賞一點,所以不像掌櫃的那麼冷漠。

李廷功點點頭道:“我真的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

小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道:“要不要再來壺好酒,潤潤喉嚨?”

看李廷功那樣子就知道他沒有什麼食慾了,況且哪有吃完飯之後才飲酒的道理。

小二這句問話一是為了提醒他該付賬了,而是為自己贏得打賞的機會。

酒館裡又來了好幾個客人,掌櫃的已經在催小二去招呼了。

小二心急,明知故問道:“客官您吃好了吧?”

一般情況下,客人肯定自動提出付賬了,可李廷功還沉浸在填飽肚子的喜悅中,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吃好了!”

小二覺得有點氣悶,忍不住放大聲音道:“您吃好了就結賬吧!”

他已然放棄了得到打賞的願望。

掌櫃的在櫃檯那邊斥責道:“還磨蹭什麼?快點給幾位大爺上茶啊!”

小二回頭瞧了一眼,幾張桌子都坐著客人,桌上卻空空如也,於是有點氣急敗壞地對李廷功道:“客官你……”李廷功好像剛剛想起自己身無分文,臉上一紅,道:“我……出門忘記帶錢了,能不能寬限幾日……”“什麼?”

小二眼睛瞪得像銅鈴,回頭大聲喊道:“掌櫃的,他沒錢!”

店裡的客人紛紛投來目光,李廷功臉上更紅了,脊背像被螞蟻咬了似的發癢,坐立不安。

掌櫃的快步走了過來,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道:“敢在我這兒吃白食的,你算是頭一個!小子,看你穿得人模狗樣的,怎麼也幹這種蠢事?也不打聽打聽,我這店是誰罩著的!”

李廷功腦袋裡一片空白,想不出該說些什麼,只是一個勁地道歉:“對不起,我手頭上確實沒錢,等我賺到錢了,一定雙倍奉還!”

掌櫃的滿臉的橫肉抖動著,手按得桌子咯吱響,李廷功下意識地把手放在刀柄之上,但很快又移開了,他心知自己理虧,就算被人打一頓也是活該。

掌櫃的瞧見他腰間的刀,哼了一聲,道:“你今天想走的話,有兩種辦法.”

“什麼辦法?”

李廷功懷著一絲希望看著他。

“一種是把你的腿打折,這叫做殺雞儆猴,以後再沒人敢來鬧事.”

李廷功下意識地摸了摸腿,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聲音沙啞但說道:“第二種呢?”

掌櫃的眼露貪婪地瞧著刀,笑道:“我看你這把刀還不錯,不如把它押在這裡,等你有了錢再來,不過到時候得付十倍的飯錢!怎麼樣?”

李廷功的眉毛都快擰成一團了,還是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

“那你選擇第一種咯?”

李廷功默然不語。

“給我打!”

幾個後廚拿著擀麵杖和鐵棍趕了出來,一把將李廷功從椅子上揪出來,推到酒館門外。

李廷功摔倒在地,卻不急著爬起來,任由他們用鐵棍和擀麵杖狠狠打在身上,他死死抱著頭。

打手們打得氣喘吁吁,掌櫃的大聲喊道:“好了,大家夥兒看到了,這就是吃白食的下場!以後見你一次打一次!滾!”

李廷功一動不動地側臥著蜷縮成一團,像一條被遺棄的死狗。

路過的人紛紛捂住鼻子,好像真的聞到腐臭之氣。

李廷功不是被打殘了,剛剛那一頓只使他受了皮肉傷,並未打折骨頭。

他只是躺著在想:“這就是活著的感覺嗎?痛,苦……”他慢慢站了起來,感覺像是重生了一樣,他幾乎有點感激那個掌櫃的,使他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活著的真實滋味。

一輛車停在他身邊,車裡探出一個人,那人默默地看著他,半晌才道:“上車.”

不知道為什麼,李廷功想也沒想便上了車,馬蹄飛奔,車子在灰塵僕僕中遠去。

“你好像很愛惜這把刀?”

那人面帶微笑地瞧著他腰間的刀。

李廷功也低頭瞧著刀,若有所思道:“身為刀客,刀在人在,刀失人亡!”

他這些話不僅是對那人說,也是對自己說。

剛剛在酒館裡面對刀的得失關頭時,他才第一次體會到“刀在人在”的真諦。

那人點了點頭道:“不愧是我的好徒兒.”

“師父?”

李廷功瞪大眼睛盯著他,仔細辨認了一下才確定是連珠公子,只不過比以前更瘦了。

連珠公子以前沒有留鬍子,現在卻是個虯髯大漢,邋里邋遢,一點公子的氣質也沒有,完全就是個鏢局裡的趟子手模樣。

“師父你果然沒死!”

李廷功激動不已。

連珠公子冷笑道:“世上沒什麼能弄死我,除了我自己。

要是我不想死,誰也殺不死我.”

李廷功道:“師父你帶我去哪兒?”

“帶你去見一個你朝思暮想的人.”

馬車徐徐停下,趕車的車伕把車簾子掀開,李廷功不經意瞟了一眼車伕,不禁嚇得差點失足從車上掉下。

那車伕長得人鬼不分,眼珠子一個大一個小,好像被人摳過,卻沒摳出來似的,一個往外禿嚕著,一個凹進眼窩裡。

李廷功不敢再看,把臉扭到一邊。

連珠公子指著路邊的一座茅草屋道:“你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便在此處.”

李廷功半信半疑地想:“你怎麼知道我的心上人是誰?”

連珠公子掀開門簾走了進去,李廷功在後面跟著,乍一看破爛不堪的草屋,裡頭卻是別有洞天,窗明几淨,傢俱用品應有盡有。

“師父你為什麼帶我上這兒來?我哪兒有什麼心上人?”

連珠公子笑道:“只要我就沒有不知道的事。

你不是暗戀付勇昆的女兒付麗環嗎?她就在這裡.”

“什麼?”

李廷功四面環顧,卻不見任何人的人影。

“師父是為了成全你,也是成全我自己.”

“成全你自己?”

“當初師父我苦求付家女而不可得,被付勇昆從中作梗。

天下竟然有這麼巧的事情,我的徒兒居然也喜歡上了付家女,我得不到的幸福就由我徒兒代勞。

哈哈,可這麼一來,你卻成了我妹夫啦!”

李廷功越來越窘迫了,紅著臉道:“師父,此事有違常倫!萬萬不可!”

連珠公子道:“哼,什麼常倫不常倫,我只問你一句,你想不想跟付麗環在一起?”

李廷功千思萬想的就是連珠公子剛剛說的那句話:“跟付麗環在一起,這簡直就是一個夢。

因為這個夢太美了,美得不真實,所以根本沒有實現的希望,連渺茫都算不上。

付麗環根本就看不上我呀!”

想到這裡,他的心瞬間跌入谷底,一點自信心也沒了,站起來道:“我走了!”

說完轉身便走,還沒走到門口,忽然感覺脖子上被紮了一下,頭暈眼花,很快就倒在了地上。

等到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什麼衣服都沒穿,身邊的大漢也什麼都沒穿,兩個人互相摟抱著。

李廷功感覺渾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動,他發現眼前的女人竟然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付麗環,而此時此刻她正在他懷中。

他多希望時間永遠停在此刻。

付麗環悠悠醒轉,李廷功被嚇得一顫,趕緊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在她還沒完全睜開眼之前穿好了褲子,正在穿上衣的時候,付麗環完全睜開了眼,那眼神彷彿初次見到陌生世界的嬰兒,非常純潔。

李廷功忽然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愧疚,恨不得一刀把自己劈了,可他一時間找不到刀,也渴望能多停留在此刻一會兒。

付麗環慢慢清醒過來,臉上彷彿被潑了一層漆一樣通紅,她生氣了,顧不上穿衣服,在床上打了個滾兒,把被子卷在身上,拿起床邊的一張木桌上的雙刀,可她卻躊躇不前。

她知道一旦邁出一步,身上的被子就會掉下來,最後她聲嘶力竭地大喝:“滾出去!”

李廷功像個賊一樣破門而出,直逃到屋外,仍舊心慌意亂,久久無法平靜。

他冷不防撞到一個人的懷裡,那人把他扶起來,微笑著道:“我的好徒兒,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怎麼這麼快便走了?”

李廷功恍惚地看著眼前的人,半晌才辨認出是連珠公子,忽然感到一陣無法抑制的憤怒,雙掌齊出,連珠公子輕輕向後一躍,笑道:“徒弟打師父,天理難容!”

李廷功頓時感到渾身無力,連站著的力氣也沒了,癱坐在地上,痴痴望著遠處的一片荒草。

付麗環穿好了衣服,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平靜地看著連珠公子道:“你現在報了仇了,可以放我走了嗎?”

連珠公子裝作驚訝道:“你要走也應該跟我徒兒一起啊,你現在已經是他的人了.”

付麗環看也不看李廷功一眼,“哼,跟一條狗睡了一覺就是狗夫人了嗎?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

我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

李廷功滿臉血紅,回頭看著她道:“我會負責的!”

付麗環哈哈一笑,不屑道:“你負責?你有什麼資格,狗咬了我,我不會找狗的麻煩,只會找狗主人報仇.”

她狠狠瞪著連珠公子道:“我知道我現在殺不了你,可總有一天我能殺了你!”

連珠公子微笑著道:“噢?”

付麗環道:“哼,你總有一天會老的,再厲害的人也敵不過時間。

等你七老八十的時候,我還只有五十多歲,只要我還拿得動刀,我就能殺了你!恐怕到時候你已經老得連筷子都拿不動了吧?”

李廷功有心悔罪自盡,但轉念一想:“我一定得對她負責,也是為我自己負責.”

他也很想幫付麗環報仇,但連珠公子確實成就了他朝思暮想的願望,雖然手段不怎麼光明,但若是沒有連珠公子,他這輩子連付麗環的手也休想碰到。

想起剛剛在床上擁抱著她柔若無骨的身子,他又是羞怯,又是感到無比的幸福,臉上紅得像燒炭。

連珠公子依舊微笑著,點點頭道:“但願我能活那麼久.”

付麗環一言不發,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廷功眼睜睜看著,不知道該不該追過去,看看連珠公子,似乎想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連珠公子卻好像陷入了深思,眼神迷離地望著付麗環遠去的背影。

她的背影那麼像一個人,一個在他心中永遠不會抹去的人。

李廷功幾乎費盡了全身力氣才站了起來,腿都麻了,好半天才挪出一步。

連珠公子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道:“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便坐上馬車,揚長而去。

李廷功東張西望了一會兒,還是朝著付麗環消失的路上走。

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應該跟著她,不管生死都應該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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