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我嗎?我還活著嗎?”
李廷功醒來之後,腦子裡充滿了疑問。
等到逐漸清醒了之後,他痛苦地確定自己還活著。
他感到非常虛弱,嘴裡幹得快冒煙了,聲音朦朧地喊道:“水……水!”
門開了,一個僕人走了過來,把桌上的一個茶杯倒滿了,端到床前,恭恭敬敬地說道:“李公公,請用茶.”
李廷功沒有聽清,問道:“什麼李公公?我不叫李公公,我叫李廷功!”
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嗓音變了,跟以前渾厚的嗓音大不相同,變得很怪,尖細又刺耳。
“這……這不是我的聲音!我不是我!”
李廷功一腳蹬開蓋在身上的被子,一把將僕人手中的茶杯打落在地。
僕人默不作聲地回到桌邊,又倒了杯茶過來,依然恭恭敬敬地道:“李公公,請用茶!”
李廷功不想再說話了,因為一開口就聽到的聲音令他噁心欲嘔,他恨不得掐死自己。
僕人還端著茶,躬身站在床前。
李廷功絕望地看著僕人沒有絲毫表情的臉,輕輕揮了揮手,僕人鞠了一下躬,把茶杯放回桌上,慢慢退出了房間。
李廷功使勁握著拳頭,強撐著身體站了起來,沒走幾步就摔倒了,再怎麼使勁都站不起來,只好爬著到了桌子旁邊,用手扶著凳子,撐起自己的身體,勉強坐穩了。
這一段短短的距離幾乎用盡了他渾身的力氣,他感覺胸口像被火燒著一樣,趕緊抓起茶杯,一飲而盡,還是覺得不夠解渴,又抓起茶壺,壺嘴對著自己的嘴,一頓猛灌。
正喝著,門忽然被人推開了,秦翰邁步進來。
李廷功立即火冒三丈,把茶壺往秦翰身上扔了過去。
秦翰扭身躲過,笑道:“這麼快就翻臉了?我可幫了你大忙呢!”
“什麼忙?”
李廷功狠狠瞪著他。
秦翰道:“既然我已決定把你收為己用,那麼我就得前前後後,反反覆覆調查你一下。
你猜我調查到什麼了?”
“什麼?”
李廷功問完這句話之後,忽然嘔吐了起來。
秦翰笑呵呵道:“別擔心,我當初的反應也跟你一樣,自己很噁心自己.”
李廷功吐了很久,連膽汁都吐了出來,一隻手扶著桌子,呼呼喘著粗氣。
“我查到你在老家有個表哥叫田二……”秦翰道。
“你把他怎麼了?”
李廷功打斷道。
秦翰坦然地笑道:“我用得著把他怎麼樣嗎?他對我根本毫無價值!我只不過想從他那裡打聽到你的事。
當然,他也吃了點苦頭,怪只怪他自己太嘴硬了.”
“你把他怎麼了?”
李廷功怒道。
“也沒怎麼樣吧!只是讓他那隻殘廢的手殘廢得更徹底而已.”
秦翰輕描淡寫地道。
李廷功氣得雙手發抖,“你打聽到什麼?”
秦翰道:“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你深夜冒死來救付勇昆,想必跟他有什麼瓜葛。
沒想到你居然跟他女兒有一腿,這就怪不得了.”
李廷功呆呆地看著地面,沒有反應。
“告訴你一個訊息。
唉,我也不知道對你來說,這是壞訊息還是好訊息.”
秦翰道。
“什麼訊息?”
李廷功問道。
“付麗環不日便要入宮了.”
秦翰淡淡的一句話卻使李廷功像被雷劈了似的震了一下。
“什麼時候?”
李廷功問道。
秦翰皺著眉頭道:“很奇怪啊,本來當初是我傳的聖旨,上面說讓她今年臘月初八才進宮,想不到她自己先鬧到內務府去了,吵著鬧著要見皇上,內務府的人看她拿著聖旨,也不敢不理,就通知了內務總管。
內務總管告訴了皇上。
我以為皇上會治她個欺君犯上之罪,想不到皇上早被這小妮子迷住了。
這麼一鬧,正中皇上下懷,皇上竟然宣她月底即可進宮.”
李廷功心想:“她果然還是進宮了.”
又擔心地想:“她身懷有孕,萬一被查出來,不是欺君之罪嗎?”
“你在想什麼呢?”
秦翰看著他道。
李廷功靈機一動,忽然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沒有站穩,跪倒在地上,他沒急著爬起來,而是順勢磕了個響頭。
“你……你要幹什麼?”
秦翰倒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
李廷功用手支撐著身子,低頭道:“我想求總管大人一件事!”
“噢?你叫我總管大人?”
秦翰似乎有點受寵若驚的樣子。
“我已經想通了,反正我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不如以後就跟著您吧!”
李廷功很恭敬地說道。
秦翰眯著眼道:“恐怕你只是想利用我吧?你心裡其實恨得想殺死我,對不對?”
“小人不敢!”
“想不想跟敢不敢是兩回事,哼哼,我倒很感興趣,你想求我什麼事?”
李廷功額頭上汗如雨下,道:“我想求總管大人批准小的進宮!”
“噢……原來如此,你是想陪著你那位心上人,對不對?”
秦翰笑眯眯道。
李廷功極力做出諂媚的樣子,道:“還望總管大人成全!”
秦翰心想:“讓你進宮又有何妨?你還敢跟你的舊情人怎麼樣?你又能怎麼樣呢?”
他點點頭道:“不妨你做我的義子,這樣進宮更方便一點.”
“義父,請受孩兒一拜!”
李廷功五體投地。
“好,好,我有了莫漓漮這隻左膀,又多了你這隻右臂,如虎添翼的翼算是全了!哈哈……”李廷功渾身都被汗水浸溼,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如同死了一般。
“進了宮門之後可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了,我給你取個新名字吧!就叫……李明福,怎麼樣?”
秦翰道。
李廷功跪起身來,又磕了一個響頭,道:“小的李明福多謝總管大人賜名!”
“哈哈哈……很好,很好!”
秦翰得意忘形,想捋下鬍子,卻捋了個空,不禁又是一陣大笑。
李明福自此便進宮當了太監,卻總是未能見到西宮娘娘一面。
西宮娘娘就是付麗環。
一次偶然的機會,李明福被調到西宮。
當他見到西宮娘娘時,他羞慚得恨不得立刻消失不見。
可娘娘已經發現他的可疑之處了。
“站住!”
娘娘喊道。
李明福剛剛轉過身,陡然被叫了一下,嚇得渾身不住地哆嗦,緩緩轉身,垂首道:“奴才在!”
“哼,規矩你倒是懂,怎麼見著我就跑呢?是不是討厭我?”
娘娘半真半假地斥責道。
李明福的腦子裡一片空白,雖然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可他怎麼也鼓不起勇氣表明身份,最後卻問出一句令娘娘驚呆了的問題。
“咱們的孩子呢?”
李明福忽然抬起頭來。
娘娘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心裡冒出一個她自己也不願相信的真相。
“你的肚子怎麼是平的?應該都三個月了吧?怎麼還是平的?”
李明福眼淚汪汪地看著娘娘。
娘娘似乎被冰凍了,雙唇發顫,還沒來得及說出話來,李明福忽然扭頭就跑,差點跟將要進門的宮女撞個正著。
“你終究還是進來了!”
娘娘眼裡沁出兩滴淚水。
她想起四個月前,她鼓起勇氣找到一家藥鋪,跟店老闆說想要打胎的藥。
店老闆雖然吃驚,從沒見過像她這樣如花似玉的少女居然會來買什麼打胎藥。
但她從懷裡摸出兩顆夜明珠時,店老闆就一點也不吃驚了,賣給了她上好的打胎藥。
吃完之後一點痕跡也看不出來,跟黃花大閨女沒什麼兩樣。
皇上早就對她朝思暮想了,一從內務府得知她拿著聖旨鬧事的事情之後,馬上就宣她進宮了。
計劃一步一步地進行著。
她侍奉皇上的時候,用撒嬌的語氣說道:“皇上,我都是您的人了。
那我爹也算是您的老丈人了吧?”
皇上何其精明,一聽就明白了,道:“你的事是你的事,你爹的事是你爹的事。
你是你,你爹是你爹。
要是我把兩件事混為一談,或者把你們的關係考慮到的話,你早就被株連了.”
娘娘仍不肯罷休,語氣更為嬌氣:“皇上,古往今來,那個娘娘被冊封的時候不是大赦天下的,怎麼偏偏到我這兒就省了這一出呢?何況我又沒要您大赦天下,只需赦免我爹一個人就夠了!”
皇上怒道:“如果我真的這麼做,叫天下人怎麼看我?古往今來,哪有這個道理?”
付麗環恨恨地想:“孃的,得了便宜不認賬!現在跟我裝正經起來了!”
她看著皇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恨不得一刀把他砍了,大不了跟爹一起死,也算是報了仇了。
可她終究沒有動手。
皇上拉著她的手,笑著安慰道:“洪愛卿他們都主張將你爹凌遲處死,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力排眾議,只判了他個秋後問斬。
你可不能再說我沒良心了!”
付麗環假意笑著,內心深處卻恨得牙癢癢,明明很生氣,卻裝作沒那麼生氣,道:“皇上您不不是真心愛我!”
皇上一副非常無辜的樣子,驚道:“你這話從何說起?我若是不愛你,怎麼會同意提前招你進宮,而且直接封你為西宮娘娘?我若是不愛你,怎麼會為你冷落了皇后?我若是不愛你,怎麼會明明知道你打過胎,卻假裝不知道?”
“您知道!”
付麗環又驚又嚇,而且嚇的成分比驚多得多。
“你以為我是瞎子?全天下的事我都看在眼裡,你那點秘密也能叫秘密?”
皇上悠然自得地說道。
付麗環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是為了博取同情,以免被問罪,還是因為計劃失敗的絕望呢?她哭的時候一點也分不清,完完全全是為了哭而哭,把心裡壓抑已久的痛苦先哭出來再說。
皇上冷冷地看著她道:“哭夠了沒有?”
付麗環跪倒在地,彷彿一個垂死之人,氣息奄奄似的說道:“我進宮完全是為了救我爹,本來我根本不打算進宮的,就算到了臘月初八我也不打算進宮.”
皇上微笑著道:“我知道.”
付麗環又哭出來了,皇上把她摟在懷裡,輕聲道:“無論如何,我是真的喜歡你.”
付麗環封閉已久的堡壘被摧毀了,她從沒想過自己有可能愛上這個正把她抱在懷裡的九五之尊的男人,她畏懼他,只想利用他,卻絕對不會對他動一點點心,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
她本來決定救出她爹之後就逃出皇宮,跟她爹遠走高飛。
可是當這世上最有權力,最威嚴的男人,卻用最溫柔的聲音告訴她:他愛她。
她情不自禁地動心了。
“麗環,你在想什麼呢?”
皇上親切地看著懷裡的付麗環。
付麗環眼帶幸福地仰望著他,臉上露出只有在少女第一次被心上人摟在懷裡時才會有的害羞表情。
皇上撫摸著她紅彤彤的臉蛋,充滿愛憐地說道:“你可真美,美得讓我忘了我是誰了.”
付麗環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臉上,閉上眼睛,似乎在盡情地享受這一刻專屬於情人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