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綰不習慣親近,剛想抽身。
“嘖,小爺不好嗎?”宴樂伸手拉開她,搖了搖手中的糖人。
“你哪裡,哪來的糖人?”
莫韞怒火消的無影無蹤,眼底閃過欣喜,毫不客氣地想奪過來,少年卻使壞的舉過頭頂,笑容如玉石擊打溪水。
他騰出另隻手,按住那顆不老實的小腦袋:“不如你說句,二師兄最好了,我就給你?”
“宴子修,我勸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莫韞拍掉頭頂的手掌,整理揉炸毛的髮型,只想揍人。
“行行行,給你。”
他彎腰把糖人遞過去,烈日沒有遮擋,灼熱的浮影徹底暴露。
少年的第一次悸動,藏於光亮。
“算你表現不錯。”莫韞接過放進嘴裡,糖甜的發膩。
“宴子修,你哪弄來這麼膩的糖人?”
林綰緊盯他腰間,走過緩緩答道:“拿荊棘玉換的糖人,再不甜他豈不是虧死。”
“你是傻子嗎?”莫韞只覺糖人發苦,不信邪地跑去扒他衣服,想翻出點什麼。
“我不要糖人了!”
糖人又回到宴樂手裡。
她垂著眉,彷彿受到天大的委屈,刨根究底地又問:“玉呢?真換了啊!”
宴樂不以為意,笑著咬掉糖渣,果真甜的要命。
“誰說的,玉不是在這兒?”
莫韞看到那個糖人更氣,鬱悶地轉過身,獨自走在前面:“那玉珍貴,我如何賠你。”
“不用你賠,小爺過生辰,年年收禮。”宴樂跑著追上去,放低姿態輕哄:“若有喜歡的隨你選。”
她扭頭,不想理傻子。
他又跑到另側,揮舞拳頭:“別生氣啊,莫說荊棘玉!只要師兄有的,師妹儘管拿去。”
“噗,誰要你的東西。”
莫韞被逗笑,又強裝鎮定冷著臉。
兩人還在後面嬉鬧,林綰已經拐過長街,穿越逼仄的深巷。
來到野郊,圍欄用最原始的木板搭建,立著座茅草屋,牆壁年久失修,裂痕延伸遍佈,頂棚積水塌陷,全然崩壞。
唯有樽桃樹,歷經風雨,愈發茁壯茂盛。
“師姐,這是何處?”
莫韞跟著來到樹下,環望周遭。
“虧你天天將師姐掛在嘴邊,沒拜師前,黎月鎮曾是大師姐的故鄉。”宴樂繼續販賤。
莫韞幾乎喊出來:“不說話,沒人將你當啞巴!”
眼看誰也不讓,又要勾火。
“這樹,是我與孃親種的。”
林綰撫摸樹幹,雙目似一泓清泉,遠離世間沉淪,倚風聽雨。
今日來不是懷念過往的,她找出兩把陳舊的鋤頭,分別扔過去。
“挖。”
宴樂握緊工具,不知所措:“挖什麼?”
“樹底下埋的木盒。”
林綰則找地方打坐清修。
幾鋤頭掄下去,都快挖穿地心,也沒見到什麼木盒。
“師姐,你是不是記錯地方了?”莫韞竊竊地提醒。
林綰抿緊薄唇,正欲檢視,到嘴的話忽然轉個彎:“滾出來。”
剩餘兩人還不明所以。
牆角處卻走出名少年,看身形在十二歲左右,穿著稱不上體面,勝在乾淨。
髮絲半扎,獨留根黑帶支撐。
面板有種病態的白皙,面容妖冶,多情的桃花眼流轉在幾人間。
不出所料,勾出抹淺笑,謙卑和煦中又盛氣凌人!
黑瞳故作純真,實則冰層下藏著汪洋,絕對領域之處,必攪天動地,散發出極致又危險的氣息。
清風搖曳枝杈,花香醉人。
林綰起身過去,攤開掌心:“東西拿來。”
兩人身高相差無幾,少年笑著掏出木盒,來回翻看,蠱惑般開嗓:“姑娘這般在意,莫非裡面藏著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林綰注意到鎖孔的劃痕。
“八年前的鎖,做工談不上多高明,你不是看過了?”
這句話非常直接,擺明不想與他過多糾葛。
少年輕挑眉骨,也攤牌道:“五兩銀子,都不夠去天香樓吃三個菜,不如再借我些?”
林綰沒耐心與他周旋,當即用劍柄敲在那節玉腕,少年手抖了抖,盒子滑落。
他反應快捷,陰冷的眸子微眯。
林綰再次擊打那雙手,不費吹灰之力奪得木盒。
還沒來得及多言,少年揉過手腕,掏出把黃沙便揚來。
“師姐!”
兩人異口同聲,疾步跑來。
林綰提劍破開塵沙,視線得以恢復,等待三人的是張明黃符篆,快的只留道殘影。
她想運力,卻怎麼也動彈不得。
“束身符竟這般厲害!”少年故作誇張地瞪大眼。
用完的符紙被夾在指尖,他抬手丟向身後,待頭緩緩湊過來,才挑釁的勾起唇:“早叫你聽話,偏要與我刀劍相向,可悔?”
林綰難得掀起眼皮,認真瞧他。
“放心,我不殺人的。”少年背對幾人,枕著雙臂,姿態慵懶隨性。
“借點銀子花花如何?”
少年還在思考著借多少好。
林綰衝破術法,步子放輕,已經將劍架在他脖頸,才慢條斯理道:“蠢貨,憑你?”
“居然解開了?”少年不似擔憂,讚賞的目光投來,全然不顧自已身處險境。
林綰加重力度,白嫩的脖頸很快出現道血痕。
他吃痛的退幾步,抬指推劍:“我方尚留生機,姑娘卻趕盡殺絕,不太好吧?”
少年乖張囂戾,還是那副玩世不恭,哪有分毫懼色。
兩人眼神觸及在一處,意外的寂靜。
林綰沒答,餘光望著他那隻垂在身下手,作亂似的躲在身後,摸抓許久。
“在找這個?”
她提著錦袋,在太陽底下晃動。
寒潭再不似死水。
少年有片刻呆愣,雙眸渲染瘋狂趣興,斂住躍試之心,修長的手指細細把玩劍鋒:“你何時拿到的?”
謙稱未言,足以見得他並沒有表面那般淡定。
解除宴樂與莫韞的束法。
林綰找出條繩索,捆住少年上半身及雙手,牽著犯人似的走:“就是在罵你蠢貨的時候。”
又喊他蠢貨?
少年忍無可忍:“不許叫我蠢貨!”
林綰停住腳步,轉身盯著他,唇角以極小的弧度翹起:“蠢貨。”
幾人像是早有預謀。
等宴樂經過他時,也故意扭過頭,笑容爽朗的喊了聲:“還想坑害小爺,蠢貨。”
輪到莫韞更不用提,直接倒著走,衝他扮演鬼臉。
“蠢貨~”
“……”
林綰綁他並非出於意氣。
黎月鎮歷經幾年,變化巨大,需要熟人領路。
陳家二小姐遭難已死,老祖屍體被盜,鎮內接二連三死人,三者定存在某種聯絡。
難得有人送上門。
四人來到小麵攤。
林綰並未故意刁難少年:“來四碗麵。”
“我不喜歡吃麵。”
言下之意便是要吃別的。
林綰表情微頓,善解人意道:“那來三碗。”
“來五碗,我要吃兩碗!”
他如孩童般賭氣。
幸得老闆是個脾氣好的:“得嘞!”
少年拍開長凳上的灰,毫不見外地坐下去,雙手重重摔在桌面,皮笑肉不笑:“打算什麼時候給我解開?”
“等我們辦完陳家的委託。”
林綰需要人幫忙,沒理由瞞著他。
“你們修仙的不要命,別拉著我找死。”
少年氣的想拔腿走人,又被手上的繩索拽回來,磕在桌面。
“哦?看來你知道。”林綰給他倒杯茶,又給自已也沏一杯:“坐下講講。”
“不講,你、去、死!”少年發狠的吐出幾個字。
以極其精緻相貌,說出過分違和之髒話,除眼前人外,怕世間少有。
老闆將面端上來,林綰解開礙事的繩索,抓起筷子遞過:“你有一碗麵的時間考慮。”
少年沒有理會兒,輕揉過腕,安靜地吃起面,舉止文雅,宛若世家貴公子。
林綰夾起段麵條,看得出神,思緒隨之飄遠。
看來沒猜錯,陳家的事不簡單,所幸沒有帶師弟師妹莽撞行事。
師尊曾囑咐,委託儘量控制在七天內解決。
“考慮好了嗎?”